翊王还未将“不能”说出口,梁渊之便出现在了众人身后。他不顾他人眼光,只是隔着牢门俯视着严力,道:“任谁也不会饶了你!”
严力见到梁渊之神情变得异常诡异,开始装疯卖傻了起来。他将地上的干草叼在嘴里,竟边嚼边傻笑,说着让人听不懂的疯话。
梁渊之见严力如此疯癫,无奈摇头道:“严力疯了,彻底疯了。”
如今严力招供是自己伪造了一切杀害了张溪,可翊王认为此事定有所蹊跷,杀害张氏夫妇的人究竟会是谁?
翊王将目光转到梁渊之的身上,梁渊之很明显察觉到了,他瞥了翊王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使者这样看,是在怀疑我吗?”
“不是。”翊王顿了顿,又道:“案书上记载,张氏夫妇是被蛊虫附身吸取了精气。可若那蛊虫吸的不是精气的呢?”
染渊之迟钝,“那是.....”
“吸人血。”
从安眼前一亮,说道:“若是吸人血的虫,那凶手就有两个了。一个是施蛊虫术想作乱凉州城,另一个则是单纯想要人血?”
瘸脚倒了杯茶,用茶杯盖拂了拂茶叶,道“所以张氏夫妇之死不是恩怨,而是碰巧?”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一位衙役匆匆走进牢狱,拱手禀报道:“县令大人,不好了,又有人被蛊虫附身,死了。”
梁渊之连忙往后退了退,“又有人死了?”
衙役叹了口气道:“清粥坊老板娘,莲翠。”
在听见“莲翠”这名字,梁渊之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凉州城内谁不知,莲翠可是梁渊之爱慕已久、朝思暮想的女人。
梁渊之初到凉州上任县令时,处理的第一桩案件就是清粥坊盗窃。当时清粥坊柜台内的银两,都被人顺走了。
老板娘莲翠气得连夜敲响衙门口的冤鼓,哭喊着要见梁渊之。
梁渊之初见莲翠,她哭的梨花带雨,站在衙门口无助地模样,怪让人心疼的。
他将莲翠带入衙门公堂,耐心听着她诉说着自己的冤情,最后莲翠越说越激动,扯着染渊之的衣袖抹起了眼泪。
后来盗窃之人找出,是一个作案老手。最后他将银两归还,一分不少地交给了莲翠。
此后,染渊之一个觉得粥太过清淡的人,居然隔三差五的上清粥坊喝皮蛋瘦肉粥,说是为了粥坊照顾生意,明眼人谁不懂,他那是为了老板娘。
有时公务繁忙,他还特意让师爷去替他买一碗皮蛋瘦肉粥回来。近日处理蛊虫案,一时疏忽了莲翠那边,结果她就这样死了.....
“莲翠!”梁渊之惊呼,连忙跑出了牢狱,前来通报的衙役闻见也迅速追了上去。“县令大人,您要冷静啊。”
瘸腿将杯中茶水饮尽,撑着木杖站了起来。“一同去看看吧。”
众人离去,牢狱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冷清。严力独自揭开白纱,流下了悔恨的眼泪。
另一头,莲翠脸上挂着的泪珠,顺着脸庞流了下来。她平躺在床榻上,手中紧握着一个莲花玉佩,死不瞑目。
几位店伙计跪在莲翠的床榻边,纷纷后悔没有早一点发现蹊跷,如今就连附身的蛊虫都被人取了走,手臂上还着蛊虫爬过的红色虫印。
丫鬟抚上莲翠冰凉的手,忍不住地哭了出来。“莲掌柜,你怎么就这么死了,你还没等到县令大人来娶你呢。”
后厨的姜婆婆摇了摇头,“莲翠如此心善,怎么就被阎王看上了。这往后清粥坊该怎么办,我再也吃不到莲翠煮的粥了。”
小松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哭喊道:“莲翠姨,我怎么就没早一点叫你起来,都怪我,怪我。”
梁渊之到达现场时,清粥坊外围了一大群围观百姓。他掀开隔挡的白布,火急火燎地走进清粥坊,眼看一楼空空如也,便直径朝二楼奔去。
“莲翠。”梁渊之一把推开莲翠的房门,略过跪在地上的众人,坐在了床榻边。
莲翠睁着水灵大眼看着梁渊之,眸中早已无初见时的亮光。
梁渊之颤抖着手扶过莲翠的双眼,他将目光停留在莲翠手中的莲花玉佩上,那是莲翠二十岁生辰时,梁渊之赠给她的礼物。
梁渊之拿过莲花玉佩,紧握在手中,耳畔响起莲翠的声音。她说:“梁渊之,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压抑不住的情绪突然让梁渊之鼻尖发酸,一瞬间,他仿佛将人间的酸甜苦辣咸都尝了个遍。
他放声痛哭道:“对不起,莲翠。”
翊王与从安赶至莲翠的房间内时,店伙计都忙于清粥坊的生意去了,只剩下梁渊之一人陪在莲翠身旁,像是被点人了定身术般,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那一块莲花玉佩。
翊王站在门旁,久久才憋出一句话。“人死不能复生,县令节哀。”
不亏是翊王,连安慰人也不会。从安上前拍了拍县令的肩,说道:“莲翠姑娘在天有灵,她也不想看见你为她如此伤心的。”
“她总说我没心没肺,可我.....”梁渊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接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琉璃翠镯,与莲花玉佩叠在了一起。
如此看来是用同一块润玉打造的,只见梁渊之放下莲花玉佩,将琉璃翠镯戴在了莲翠的手腕上。
梁渊之将琉璃翠镯上,刻着夏莲的花纹转到了正面。他抚摸着莲花纹,哽咽道:“本想等蛊虫案结束,再亲手将这个手镯给你的。可惜晚了一步,你再也看不到了。”
梁渊之隐约看见了莲翠手臂上,有一条被衣袖虚掩着的红印。
他连忙将莲翠的衣袖掀开,随后一条条交错的红印便显露了出来。
翊王见状,连忙上前将梁渊之的手拍开,提醒道:“别碰,是蛊虫印。”
梁渊之快速将手收回,仔细看着莲翠手臂上那或深或浅的蛊虫印。与案书上记录着张夫人颈脖上的虫印略同。
此时一名捕快突然出现在众人视野内,他立即作辑道:“现场发现一吊坠,问过店伙计都说不是,我怀疑可能是凶手掉下的。”
梁渊之“什么吊坠,给我看看。”
“这个。”捕快将手中的凤鸣吊坠递给梁渊之,吊坠呈桑叶形状,上单刻着一个“忧”字,尾部系着淡蓝色的流苏吊坠。
看着像是女子的随身吊坠,梁渊之又问道:“吊坠是在哪捡到的?”
捕快回道“大堂窗棂旁。”
“如果这个吊坠是凶手的,她也许会回来。”从安若有所思地盯着梁渊之手中的吊坠,总感觉在哪见过。
翊王淡淡说道:“走吧。”
从安回过头看向翊王,问道:“翊王,我们去哪?”
翊王直径走出房间,撂下一句话。“搜证据。”
今天的清粥坊尤其冷清,以往来喝粥点凉菜的人,都是要提早来清粥坊门口排队的,来晚了还不一定喝的上。
锅里的南瓜粥冒着热腾的蒸汽,姜婆婆从后厨掀开门帘,端出两碗热乎乎的南瓜粥放在了木桌上。
姜婆婆犹豫了一会儿,走到翊王与从安面前,说道:“二位大人辛苦了,喝点粥吧。”
翊王转过身看向一脸真诚的刘婆婆,一时不知该如何拒绝。
从安见状,连忙笑着说道:“婆婆我们正好没吃早饭,真是太谢谢你了。”
姜婆婆也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更加深了。“大人客气,我只盼着你们能快点找到凶手,还莲翠一个公道。”
翊王点头,接着走向捕快所说的窗棂旁,仔细观察了起来。
从安摸了摸肚子,决定还是先把南瓜粥喝了再说。他端起南瓜粥,吹了吹滚烫的粥面。“好香啊。”
窗棂附近并无异像,若真是凶手留下的吊坠,那为什么会掉在一楼的窗棂上?
翊王站在窗棂旁,抬眼往上看去,二楼的窗棂正是莲翠所在的房间。
凶手莫不是从二楼窗户上跳下来的?
翊王走出清粥坊,看向大堂窗棂外的草地,果然草地上有被人践踏的痕迹,留有着两只脚印。
脚印一深一浅,应该是善轻功之人。左脚先落地所以深,右脚刚点上草地就走了,所以很浅。
这时二楼窗棂探出一个头,是梁渊之。他俯视着翊王道:“使者在一楼发现了什么吗?”
“脚印。”
梁渊之一脸慌张地说道:“莲翠的绣花枕头下,藏了一把匕首。”
匕首?
翊王连忙叫来大堂里几位闲候着的衙役,吩咐他们将草地上的脚印作好记录。随后他上了二楼,朝莲翠的房间走了去。
正用木勺舀起南瓜粥的从安,看见翊王飘过的身影顿了顿,接着又往嘴里喂了一口。
梁渊之见翊王进来,连忙将匕首递给翊王看。翊王接过,将匕首拔开,匕首除了刀面锋利以为,左右看也不过是把很普通的匕首。
梁渊之道:“你别看这匕首普通,可这是月牙匕首,在凉州能佩戴它的人可不多。”
翊王点头示意梁渊之继续说,梁渊之又道:“这月牙匕首乃官窑所制,民间街坊的锻造师是不可以私自锻造的。月牙匕首用于锦衣卫自保的刀器一种,刀尖通常会嵌上剧毒,但这把匕首上却没有用毒的痕迹。”
翊王将匕首合上,还给了梁渊之。“或许这把月牙刀是她用来自保的呢?”
“这也说不定,待我送莲翠最后一程,再回衙门仔细研究。总之我这次务必要抓到凶手,将他碎尸万段!”
翊王环顾房间四周,全是以莲花为主的布置,看来莲翠姑娘很喜欢莲花,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羽裳,他还从未了解到她喜欢什么花呢。
翊王嘴角勾起,随手翻了翻书架上的藏书。一张字条便从书页内掉了出来,他刚想蹲下捡起,梁渊之却比他先了一步。
梁渊之将字条快速藏于袖内,耳根顿时红了起来。“这个不许看。”
翊王向来过目不忘,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却莫名记住字条上的内容。他缓缓念道:“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好一个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字字道进梁渊之的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翊王下楼之时,从安早就将南瓜粥喝的精光,独留翊王那碗一口未动的南瓜粥。
从安笑眯眯地站起身,望向翊王道:“翊王真的很好喝,要不要来点?”
翊王瞥了一眼从安,说道:“不了,回去陪翊王妃。”
从安被这猝不及防的狗粮,吓得咽了咽口水,眼看着翊王就要走出清粥坊,他连忙追了上去。“翊王,等等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