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京西市又称“金市”,通过丝绸之路聚集着来自六国的稀奇玩物、瓷器丝绸。满大街游玩的人们,除了有最常见的衣袖布衫、花袖罗裙,还有穿着粗毛呢斗篷、黑色灯笼裤,戴白布或方格布的“胡人”。
西市虽比不上东市繁华,但这里售卖着成千上万的商品,但只要你有所需就一定能在西市淘到你喜欢的宝贝。
羽裳踏上西市的青泥石板,望着街道两边的店坊清一色的红砖绿瓦。她许久未能上街游玩,内心十分兴奋。
道路两旁均是长着大伞的摊贩,他们以叫卖的方式,推销小摊上的物品。羽裳许久没听见这属于市井的声音,虽然嘈杂乱耳,但却十分热闹。
不一会儿,她被一个画糖人的小摊子吸引了目光。小摊子虽然有着年代的破旧感,但摊面干净整洁,工具一一摆放整齐。
羽裳走上前询问道:“老人家,你可是什么都能画?”
摊主慈祥的抚了抚额下的白胡须,缓缓道:“哈哈,你高看老夫咯。姑娘想要我画什么呢?不妨说出来让老夫一试。”
羽裳点了点头,脱口而出道:“猪。”
“猪?你可是是第二个让老夫画猪的人。”紧接着老者在石板上涂抹一层食用油,然后用勺子从锅中舀出一些煮沸的红糖。
“那第一个人是谁?”羽裳好奇问道。
“三年前,一位身穿黑衣的少爷。”老者说完,用另一根细勺蘸取红糖,在石板上飞舞着,不一会儿便画好了一个短尾小猪。
老者又从布袋中抽出一根长竹签,将“短尾小猪”沾上递给了羽裳。
羽裳高兴接过,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小摊的木板上。
身后的暮雨看着羽裳如此开心,嘴角不仅上扬了起来。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拉着羽裳的花袖道:“王妃,你可知西市有一家尚衣坊,那里缝制出来的衣裳,那叫一个精妙绝伦。”
羽裳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道:“真的吗?快带我去瞧瞧。”
尚衣坊内,四面高墙上悬挂了上百个可移动的檀木柜,每个木柜皆是敞开的,木柜外还悬挂着不同衣物名的檀木签。
羽裳望着琳琅满目的衣服,两眼放出了奇异的光芒。她拉着暮雨、碧瑶东看看,西逛逛,在这尚衣坊走了一圈又一圈,满眼都透露着欢喜。
柜台前的丫鬟任由羽裳随意参观,却没有要上前招呼的意思。她依旧拿手着金烟斗,吞云吐雾。
羽裳刚想拿起一件衣裳细看,便被四周弥漫的白色烟气所呛到,她忍不住咳嗽了一番。“咳咳。”
碧瑶从后抚了抚羽裳的后背道:“王妃你没事吧?”
羽裳轻皱眉,望向了柜台仍旧拿着金烟斗的丫鬟,说道:“我没事,就是这烟有点呛。”
暮雨凑近二人小声道:“这尚衣坊虽然衣服乃上等品质,但掌柜可是出了名的古怪,开不开店全凭她的心情,卖不卖衣服也是。”
羽裳头一次知道还有这等事情,好奇问道:“那掌柜呢?”
前台小厮眼眸突然一亮,抽着金烟斗的手忽然一顿,问道:“你们找掌柜?”
“是啊,咳咳。”羽裳又被那烟雾呛到,“我要告发你衣服不卖,却在这吞云吐雾!”
小厮并没停止抽烟的举动,反而又深吸了口烟朝羽裳笑了笑:“掌柜今日没心情见你,请回吧。”
“你什么意思?”碧瑶为羽裳打抱不平,这尚衣坊敢得罪翊王妃,看来是不不想在这西市开下去了!
“我.....”小厮突然从靠椅上站了起来,“就是掌柜。”
她将厚实的狐狸皮质外袍一脱,随手抄了把折扇将面前的云雾弄散,羽裳这才看清了她的容貌。
瓜子脸,丹凤眼,柳叶眉,不得不说长的像个“狐狸精”。
掌柜用它那丹凤眼,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三人,“我名为嫣笑蓉,不知来者为何来?”
羽裳不满地撇了撇嘴,“买衣服。”
嫣笑蓉妩媚地勾起了嘴角道:“好啊,不知客官想买哪件衣服啊?”
羽裳看向第墙上那六排第三格,刻有“金纹绣百蝶度花裙”滚烫金字的檀木签。“这件,可否拿下来给我瞧瞧。”
“有眼光。”只见嫣笑蓉打了个响指,第六排第三格便像插上翅膀一般飞在了柜台上。
随后嫣笑蓉从身后拿出了一大串金钥匙,最终食指点在了一把刻有彩蝶的金钥匙上。
她将金钥匙在木盒边缘一个小孔上轻轻一转动,檀木盒便打了开来。
“自己看。”嫣笑蓉将檀木盒推向羽裳,羽裳犹豫了一会儿,拿出了檀木盒内的“金纹绣百蝶漪花裙”。
她仔细的抚摸着花裙的面料,如此顺滑大概是织锦所制。领口处均有几朵漪花盛开,逶迤的裙摆用金线绣了一圈渐变花蝶,外搭一件金丝薄烟翠轻纱作衬。
羽裳拿着金纹绣百蝶漪花裙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暮雨见羽裳如此喜欢,便道:“翊王妃,这裙子真好看。”
羽裳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花裙,掌柜开个价吧。”
“你是翊王妃?”嫣笑蓉神情忽变,合上了扇柄。
碧瑶看不惯嫣笑蓉那怀疑的眼神,回道:“这就是翊王妃,有什么问题吗?”
嫣笑蓉激动得走出柜台来到了羽裳面前,突然跪地行了一礼。“小人眼拙,居然没看出是翊王妃。”
“你这是干嘛?”翊裳立马将嫣笑蓉扶了起来,嫣笑蓉起身后,将三人带上了尚衣坊的二楼。
二楼有数面悬挂在墙上的铜镜,巨大的帘幕从天花板上拉下来,像一个试衣间。还有几张方桌,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图纸。
羽裳坐在待客厢房内,隔着几扇窗棂的细缝,看向了二楼的另一侧,不少绣娘正操作织布机缝制新衣裳。
嫣笑蓉让小厮沏来了四杯龙井茶,沁人心脾的茶香味,瞬间充满了整个厢房。嫣笑蓉抿了一口热茶道:“我想与翊王妃单独说说话。”
“有什么话,只与我一人说?”羽裳警惕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嫣笑蓉。
嫣笑蓉又一次露出了妩媚的笑容,嫣然一笑道:“关于翊王。”
羽裳点头,吩咐暮雨与碧瑶在外等候。嫣笑蓉仍然不放心地开口说道:“不如让她们与绣娘们学学手艺?”
碧瑶欲言又止,望了望羽裳的反应。只见羽裳小声对碧瑶和暮雨说道:“去吧,不用担心。”
待二人离开,嫣笑蓉便将自己的过往与翊王多年前救了她的事告诉了羽裳。
嫣笑蓉当年可是淮京坊间出了名的舞妓。桃李年华,便被一个三十多岁有权有势的候爷看上。
县令喜欢嫣笑蓉妙态绝伦、闲婉柔靡的舞姿,每一个动作都自然流畅,仿佛翩然飞舞的雨蝶。他便叫媒婆上门提了亲,想要迎娶嫣笑蓉为妾。
嫣笑蓉的父亲又是个极其贪财之人,受了侯爷一点好处,便着急要将嫣笑蓉嫁出。
候爷曾当着嫣笑蓉父亲的面前发誓,会一辈对她好。可是好景不长,侯爷在第二年又有了新欢。
嫣笑蓉如过眼云烟般失了宠,每次见侯爷与新欢暧昧在一起,嫣笑蓉的心便会如刀割般痛。
新欢不久便有了身孕,比以往更加嚣张跋扈。叫人当着嫣笑蓉的面,撕烂了她的绯色舞衣,烧了她的的凤朝舞鞋。
秋去冬来,嫣笑蓉房中仍无一碳火。她蜷缩在破旧的棉布里好不容易入睡,却在睡梦中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柳姨娘难产了,一定是你干的!”
“你给我起来!”
府中丫鬟也敢欺负到她的头上,嫣笑蓉被迫拉到大堂中接受众人审问。那绝情的侯爷听信了柳姨娘的一面之词,便要休了她,将她赶出家门。
大雪纷飞,寒风刺骨。嫣笑蓉赤脚走在冰冷的积雪上,身体早已冻的毫无知觉。她就这样一步一步走着,便来到了临清河旁。
活着也没意思不如.....
嫣笑蓉毫不犹豫地踏进了这冰冷的临清河内,这时身后有不少马车经过,嫣笑蓉站在河中回谋一望,便与宫车内尚且年少的殷雲翊对视了一眼。
那时殷雲翊年纪尚小,性格方面却成熟稳重。只见他叫停了车,从宫车内跳了下来。
“姐姐天凉,快到岸上来。”只见殷雲翊伸出稚嫩的小手准备接应她。
“是心凉。”嫣笑蓉苦笑地摇了摇头,她越走越远,无情的河水已经漫到了她的腰间。
“再往前一步,阎王爷爷就要来找你了。”殷雲翊从容冷静地说道,突然放下了小手。瞬间几十位宫中侍卫便朝临清河冲去,将嫣笑蓉拉回了岸边。
见美人湿了一身,翊王半捂着眼睛将自己的钱袋递给了嫣笑蓉。“你拿着,别再做傻事了。”
后来,嫣笑蓉才知道那日救她的小毛孩便是八皇子雲翊,她从那天起便发誓要找机会谢恩。便在淮京打拼多年,开了一家尚衣坊。
“事情就是这样,我这一辈子最恨的便是舞。”嫣笑蓉提起伤心往事潸然泪下,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迷雾,幽暗无光。
羽裳从袖口抽出云丝绣帕,上前擦拭掉嫣笑蓉眼角滑落的泪水。她默了片刻,缓缓张开口却说不出任何安慰嫣笑蓉的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