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宋弈
幼清也是满脸的惊讶,他不是失踪了吗,怎么又突然出现了,他这会儿来做什么,看热闹的
幼清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催着采芩:“愣着做什么,去请马总管”
采芩哦一声,提着裙子从后门出去。
“宋大人怎么也来了。”薛思琪很兴奋的拉着幼清坐下来,打量着幼清,“他不会也是来”求亲的吧。
幼清深吸了口气打断薛思琪的话:“别胡说。”宋弈怎么来求亲,他这样的人若说他对哪个女子动了心,她都不相信,“姐夫不是说了吗,他是有婚约的”就算他没有婚约,宋弈也不可能与她求亲,他们虽不像以前剑拔弩张,可离男女之情还差的远呢。
薛思琪哦了一声,托着下巴开始打量着外面,宋弈正站在门口,身影在清晨和煦的日光下拉的很长,清清淡淡的落在地面,他笑的玉郎风轻,容貌也是无可挑剔的精致俊美,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来的目的不止是看热闹的。
“薛伯母”宋弈朝方氏行礼,方氏莫名的松了口气,高兴的道,“宋大人来了,快坐”有与求亲之事不相干的人来了,徐鄂总该收敛了一些了吧。
宋弈笑着应是,又朝郑辕和徐鄂拱了拱手,微笑着道:“郑六爷和徐三爷在做什么,说的这么热闹。”话落,他走过来行云流水般在徐鄂隔壁的椅子上落座。
徐鄂一愣,顿时眼睛一亮,挑着眉笑着回宋弈的礼:“宋大人,幸会,幸会”就很熟悉似的坐了下来,“我正和郑六爷在说些事情,他脾气不好,一言不合竟是要在人家动手,太不像话了。”
郑辕根本不在乎徐鄂说的什么,视线落在宋弈身上,宋九歌是什么意思,他不是趁着圣上炼丹请了一个多月的假办事去了吗,许多人都在传他是回乡成亲,怎么现在回来了,而且还正好在这个时间到薛府来。
他下意识的就朝隔扇里头看去,里面隐隐绰绰的两个女子的身影。
方幼清又重新坐了下来。
郑辕眉头皱的更紧,朝宋弈抱了抱拳,转身在对面坐下,方才闹哄哄的场面总算停了下来
方氏长呼了口气,端茶喝了口。
小芽儿给宋弈上了茶,宋弈微微颔首,转目和方氏道:“前些日子出了趟远门,带了些土仪,小侄已让人抬进来。”又和陆妈妈道,“还劳妈妈安排一下。”
“你太客气了。”方氏笑着看了眼陆妈妈点了点头,又问宋弈,“你是回乡了,怎么去这么久”其实这话不该问,可是他一心想要把方才的尴尬气氛冲淡,所以就顺着宋弈的话往下问,根本没有多考虑。
“去了一趟西北,那边正下雪,所以来回路上耽误了一些。”宋弈笑着说完,方氏一愣,问道,“我也听说下雪了,你去的时候雪大不大,百姓的收成有没有受到影响,没有成灾吧。”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薛镇扬的声音传了进来,“什么收成”
“老爷”方氏见到薛镇扬高兴的迎了过去行礼,薛镇扬微微颔首,又和房里的三位年轻人各自打招呼,郑辕来他不意外,徐鄂的事他在路上就已经听到了,到是宋弈让他很意外,不由道,“宋大人今日刚到”
“是”宋弈温润有礼,“去了西北,方才伯母正在询问西北的灾情。”
“哦”薛镇扬在主位坐下来,也示意郑辕和徐鄂坐,问宋弈道,“今年西北下雪比往年都要早一个月,你此去可有见闻”
“雪势不小。”宋弈语有隐忧,“沿途冬麦才播种,却已经被冻死在田中,怕是明年又是一个饥荒年。”
方氏闻言心里开始担心方明晖,不安的问道:“那关外也下雪了吧,往年只要雪下的早,鞑子们没了吃食就会想尽办法进关抢夺粮食,今年会不会出现这种事。你去延绥了吗,那边可有什么准备没有。”
“延绥同样如此,城里城外情势不容乐观。”宋弈很耐心的回着方氏的话,视线一转又去看郑辕,“至于准备,小侄并不知道,这事儿恐怕要问郑都督了。”
郑辕任右军督都,陕西卫司在他统辖之内。
郑辕神色不明的打量了眼宋弈,和方氏回道:“月初朝廷对各都司已经下达了手谕,做了安排,您不必担心。”
“原来是这样。”方氏放了心,笑道,“让你们见笑了,家兄在延绥,又正是关口,我难免多虑了一些。”
郑辕就道:“鞑子往年进犯也并无得益,更何况今年各卫所早有防范,不会让他们得逞的。”话落,望向宋弈,“倒是宋大人,为何突然去延绥”
郑辕的话一出,薛镇扬也接着问道:“延绥甚远,你此去不过月余,路上顺利”普通人去一趟陕西来回至少近三个月,除非快马加鞭月余能跑个来回,可这样一来人难免受苦也难以消受,他奇怪的看着宋弈,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难为自己赶了个来回。
幼清在里头也是一愣,眉头微蹙的望着宋弈,没想到他去延绥了,她不由想起来上个月他曾问自己有没有什么东西要送去延绥的,难道那时候他已经准备过去了他为什么要去延绥,还这么赶着路。
“为一些私事。”宋弈云淡风轻的样子,笑道,“路上倒也顺利。”就好像只是出了一趟京城,而非日夜赶路。
大家都愣了愣,就看到宋弈自袖中拿了一封信出来,递给薛镇扬:“在延绥见到了方大人,他让我将此信交予伯父伯母”
“你见到我兄长了。”不等薛镇扬说话,方氏已经高兴的站了起来,期待的看着宋弈,问道,“他怎么样,过的好不好,人瘦了没有,在那边苦不苦,房里可有地龙,冷不冷”她有许多的问题要问,一时间却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宋弈微微笑着,回道:“方大人很好,房间里有地龙,每月也有月例,虽有些拮据但在那苦寒之处,相比穷苦之人倒也还算过得去。”
方氏红了眼眶,激动的道:“那就好,那就好”
薛镇扬却觉得奇怪,宋弈好好的去了一趟延绥,还见到了方子修,他是特意去的还是顺道心里想着他拆了信,速度极快的扫了一遍,紧接着又仿佛不相信似的又重头看了一遍,继而惊讶的看着宋弈。
宋弈喝着茶,面无异色。
薛镇扬却收了信面色古怪的站起来,招呼着宋弈:“你随我来。”话落他自己已起身往外走,宋弈朝方氏、郑辕以及徐鄂微微颔首跟着薛镇扬出了门。
两人在花厅外的小径上说话,里面听不清,但却能看到薛镇扬面色有些凝重,而宋弈始终微微笑着,很尊敬的答着薛镇扬的话。
郑辕打量着两人,眉头微拧,宋九歌到底来做什么,他是什么目的
徐鄂有些不耐烦,他原本还以为宋九歌一进来就对他示好,坐在自己身边,是来帮自己的,没想到他一来就岔开了话题,大家还都围着他的话题说着话,没人再提婚事。
他今天来不是来听他们和宋弈话家常的。
“薛太太。”徐鄂准备旧事重提,“正如方才所言,只要您同意将方小姐许给我,将来我一定全心全意待她,许她荣华富贵,许她安定的生活,只要他高兴就是锦乡侯的中馈,我也能要过来给她。”
方氏一听徐鄂说话就头疼,她打着哈哈府衙的道:“徐三爷,此事并非小事,我还要和老爷商量。再说,婚姻对于女儿家来说如同再生再造,还你谅解我们不敢随意答应你的苦衷。”
徐鄂点着头,就道:“您放心好了,许给我肯定比许给郑孜勤好,您问问他,他能许下什么样的承诺。”郑家那么多人住在一起,事儿可不必他们家少,郑辕又排行为六,还不是和他一样不能承嗣。
饶是郑辕再好的忍耐力,也被徐鄂激怒,他眯着眼睛,视线像利箭一般的射向徐鄂,冷冷的道:“你若再胡言半句,我绝不会轻饶你。”
“心虚”徐鄂昂着头,下巴太的高高的,一副你耐我何的样子
郑辕一面觉得宋弈来此的目的不单纯,一面又对薛镇扬突然请宋九歌出去好奇,他和徐鄂都在这里,他却请宋九歌但出去说话,这样于理不合的事情薛镇扬却似完全没有考虑到,信中说的什么事情,让薛镇扬这样失态呢,还和宋九歌有关。
另一面他对徐鄂实在是忍无可忍,对这样的泼皮无赖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开不了口,可是在别人家中他又不得不顾忌,他气的不得了,看着徐鄂决定不接他的话,只当没有听见。
隔扇之后,幼清也是连连惊讶,宋弈不但去延绥了,还见到了父亲,父亲还请他带信回来,而姑父看过信之后竟然急匆匆的将宋弈请出去说话,可见信中的事不可对人言,宋弈和父亲并不认识,父亲怎么会对刚刚认识的人这样相信呢
幼清想不明白的还有宋弈去延绥的目的,都说出门难,难的不仅仅是路程远,而是路上太多的不确定和危险,他竟然就这么轻飘飘的跑了千里,还热情的给父亲送信
她实在想不明白,迫切的想找宋弈问个清楚。
徐鄂见郑辕不说话,心里禁不住高兴起来,开始笑着旁若无人的和方氏聊天:“当年的事已然过去,而福建倭寇作乱一案也都定了案情,方大人在这两件事中都是无辜之人被牵连其中,以我看,想要营救方大人回来,不是没有办法”
方氏本来没听徐鄂说话,可耳中一听到他提到营救方明晖,就眼中一亮,问道:“徐三爷有何高见”徐鄂再不靠谱,可他有个做太后的姑姑啊。
“此事虽不容易,但是我确实有办法。”徐鄂真的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等圣上从祭台下来,我便去求道圣旨,请圣上赦免方大人的罪,此事想起来很难,做起来却要靠机缘,成败各有五分把握。”
方氏觉得徐的这话没有夸大其词,高兴的道:“真的”话落,郑辕已经皱眉厌恶的道,“徐三爷这般能耐,不如先去求太后娘娘罢,何必等圣上从祭台下来。”舞弊案性质恶劣,若圣上能轻易赦免当年的罪臣,何等现在,宋墉的后辈早就出手了,想要救方明晖回来,在圣上手中肯定行不通,只有等将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才有可能。
徐鄂冷笑了一声,正要说话,就见薛镇扬从外头走了进来,而宋弈却不曾跟他一起进来,徐鄂扬眉朝后看了看,只当宋弈说完了要说的话已经走了。
“宋大人呢。”方氏奇怪的朝后看了看,薛镇扬道,“他有些事,稍后再来”一双长眉却紧紧蹙着,似有心事,方氏看在眼中,心里觉得蹊跷。
郑辕静静坐着,视线中就看到隔扇后头有人轻轻的起身,随后那人从后门出去。
是方幼清郑辕心头一怔朝薛镇扬看去
方幼清是要去见宋九歌他拿到宋九歌从延绥回来带了有关方明晖不妥的消息,所以薛镇扬才会如此郑重,甚至让方幼清出去和宋弈见面。
到底什么事,郑辕心中狐疑。
幼清听到陆妈妈说薛镇扬请她去见宋弈时微微一愣,问道:“姑父可说了什么事”难道是关于父亲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陆妈妈低声道,“你去问问宋大人吧,他人很好,肯定会知无不言的。”
幼清颔首,提着裙子轻手轻脚的从后门出去,绕道了花厅侧面。
宋弈正负手站在抚廊下,神色淡淡的望着抚廊下正花开繁盛的桂花树,不知在想着什么
“宋大人。”幼清快步走了过去,凝眉看着他,问道,“是不是我父亲出了事”
宋弈闻声,转过身来望着她,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如古旧的老琴有种令人心安的稳沉:“你父亲很好”
那就好,幼清神情顿时松懈下来,不是父亲出事就好
“你刚才说你见过我父亲,现在那边很冷了吧他住的地方你去了没有,条件如何宽敞不宽敞,衣衫够不够御寒雪势对他出行可有影响”父亲是待罪之身,出门不可能有马车或是轿撵,只能凭步行,若是雪势太大他会不会吹着风染上风寒,鞋子浸水他有没有人帮他多备一双,衣衫潮了有没有人给他浆洗晾晒父亲是读书人,虽吃了不少苦,可毕竟是男子,在生活上依旧不会照顾自己。
只要想到这些,她心里就提着紧着的难受。
“我给他留了侍卫。”宋弈云淡风轻的说着,好像只是在说我请他吃了顿饭,“宅子也请人修葺了一番,装了地龙按了取暖的炉子,只要不是飓风大约是没有问题的。我连走前与榆林卫的几位小旗打了招呼,若是有一日鞑子进犯,他们会安排好你父亲随着他们的家眷一起南迁,你放心”
幼清愕然,如果这番话是薛霭说的,她一点都不会惊讶,因为薛霭是父亲的外甥,他孝敬照顾自己的舅舅那是天经地义,可宋弈不是啊,他和父亲并不认识吧,为什么做这些事
“你”幼清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你去延绥不是有事要办吗,做这些不会耽误你的时间”他来去一个月,真正在延绥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三日,把时间都耗在父亲身上了,他岂不是白吃了一番苦头。
“无妨的”宋弈毫不在意的道,“此事很重要,所以,不耽误时间。”
幼清皱眉,眼中露出疑惑之色,打量着宋弈。
他到底想做什么。
宋弈也打量着她,月余不见她似乎个子又长高了一点,眉宇间隐隐显露着自信,沉着,从容,淡然好像经历了世间百态一般,竟有种常人不曾经历和想象的沧桑
是因为路大勇事情对她的打击吗小丫头很在乎身边人安危,路大勇为了她才出的事,她一定很自责很伤心,听说还大病了一场,难怪瘦了这么多。
“宋大人。”幼清歪着头看着宋弈,“冒昧问一句,你去延绥是为了什么事”那么偏远的地方,能有什么事让宋弈亲自走一趟,既然去了他还不着急,费时间去给父亲修葺房子,她想不明白。
她这个样子倒像个孩子,眼中满是疑惑和好奇,宋弈忍不住笑了起来,很好心的给她解惑:“我去延绥,便就是要见方大人”
“啊”幼清一怔,脱口问道,“你去见我父亲,为什么”话落,脑子飞快转了起来,难道是因为舞弊案的事情吗他是要和父亲取证,还是查探当年的事情,父亲和他说了没有
一瞬间幼清脑子里想了无数个可能
“想什么呢”宋弈失笑,已经料到幼清会胡思乱想做出许多推断,“我去只是见见方大人,舞弊案的事我无需向他求证。”
冷不丁的宋弈打断了幼清的思路,她第一次瞠目结舌的看着宋弈,不解的道:“你和我父亲认识”
宋弈含笑摇头:“从前只有耳闻。”
幼清又道,“你慕名而去”
宋弈依旧摇头。
幼清皱眉想不到他还有什么理由特意奔波一个月去见父亲,继而不确定的道:“就真的只是见我的父亲”
“是”宋弈回道,“八月下雪,想必今年是个冷冬,方大人住的地方清冷,若不修葺一番怕是这个冬天难捱,索性我也无事,便走一趟。”一顿又道,“也解了你的后顾之忧。”
幼清闭上眼睛又再次睁开,打量着宋弈,觉得他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他真的只是去看父亲,她深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道:“谢谢”又觉得自己的道谢不够郑重,深深的福了福,“谢谢宋大人”不敢问多余的问题。
“不客气。”宋弈依旧负手立着,芝兰玉树一般的笑望着她,岔开了话题:“路大勇的事子寒兄可与你提过”
幼清点头,又朝他福了福,向他道谢:“这件事谢谢你,之前我还误会你,若非你帮忙,路大勇和胡泉还不知如何是我狭隘了。”
“不客气”宋弈摆手,笑容温润无害,“你要谢我的可不知这些”
幼清一愣,凝目看着他。
宋弈毫不避讳,任由她盯着自己看,薄唇轻启缓缓而道:“当初薛季行中毒之事,若非我确诊继而请了子寒兄回来,此刻他可能是个带病卧床的废人了这事你还没向我道谢。”话落一顿,他又道,“我原计划四月外放,届时卢恩充会与我同往巩昌,十年内的事我都安排妥当,只等时机一到,一切尽在我筹谋之中,可你们突然闯入带走卢恩充以我之能力,莫说一个路大勇,便是百个路大勇他也无法活着将人带走,可他不过意外受了点轻伤我未计较你扰了我计划,你却恨上了我,你还未向我道谢。”
幼清眉头紧蹙,思量着宋弈说这番的动机,宋弈已接着道:“当日灯会三皇子路遇刺杀,江淮虽监视着可却不能现身打草惊蛇,但因你有了意外,我令江淮不得不现身相救,继而引起郑孜勤的警觉多番查探,此事你还未谢我”
“祭台之时早在数月前我便察觉,手握证据,只等范大人拿出所谓罪证,我便能渔翁得利达到目的,却因你求情,我舍了利益搭救了薛大人,将手中的证据也拱手让给郑孜勤,虽做的不多,却足够你向我道一声谢”宋弈言辞坦荡,从善如流的说着,“嗯,如此算一算,你欠我的恩可真是不少”
幼清心惊,退后了几步戒备的看着宋弈,一字一句道:“宋大人方才罗列的事,该记的恩情我从未忘,该言谢我也不会不知好歹,但是我能否问一句,你说这些,目的是什么。”
就好像清算旧账一样,宋弈不会做莫名其妙的事情。
“求亲”宋弈笑着朝前迈了一步,与幼清靠近了一些,弯着腰眼底是笑,嘴角是笑便是连眉梢下颌都透着愉悦,倾身端详着幼清扬眉道,“方小姐可愿意下嫁与宋某”
幼清大怒:“宋大人,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可笑,也失了你一向的水准,太无聊了”
“玩笑。”宋弈忽然抬起手来,一双大而温暖的手轻轻的柔柔的拍了拍幼清的头,一字一句道,又笑眯眯的看着她,“我很认真,方小姐可愿意下嫁与宋某”
他不是玩笑怎么可能,宋弈竟然向她求亲
幼清拍开他的手,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怒道:“所以呢,你方才说这些是在挟恩图报”
宋弈收回手,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知道他说出这番话来,方幼清一定会是这样的反应,可真等到这一刻,他还是无法克制的有些失落,是啊,有些事早料到了结果,你以为既在预料之中,自然便会坦然面对且受之,可若叫你亲眼瞧见感受到,心里涌现的感觉却受不得你的控制。
“是啊。”不过一瞬间,宋弈又恢复到那个笑容浅淡似乎永远都温润的宋弈,“挟恩图报如此多的恩情,一声谢怕是不够,可方小姐又身无长物,我若图报,你只有以身相许了吧。”
幼清反而冷静下来,微笑道:“如此说来,我还要感谢宋大人瞧得起我了。”又道,“敢问一句,宋大人可想过,我若真以身相许,几年后宋大人是不是又要罗列出一堆比方才还要多的恩情让我相报,届时我可是要拿命相抵了呢”
“非也。”宋弈赞赏的看着她,小丫头想的到是远的很,“即成了夫妻,我的就是你的,谈何恩情,岂不是见外”
幼清被他气笑了,沉声道:“我要不愿意呢,宋大人又当如何。”
“你为什么不愿意”宋弈弯着腰平视着她的眼眸,“你想两年内翻案救会你父亲,我既成了你相公,自是以你为先,与你携手共度难关,你为什么不愿意”又打量了她的身体,“你身有旧疾,若不调理随时有性命之危,我的医术想必你已有耳闻,有我在便是子寒也不必求,你为何不愿意”话落,又笑眯眯的,一双眸子星子般澄澈明亮,却有露出一丝痞气,“你无外家,我无宗族,子嗣一事无人催促,有或无在我眼中不值一提,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及时行乐方为大成,这般自在你为什么不愿意”
幼清闭上了眼睛,不得不说他方才说的这三条很中肯,因为路大勇的两次受伤令她身心疲惫,她知道前途险难,虽决心未改却已怕再伤到身边的人,所以当封子寒告诉他宋弈帮他找到了路大勇,她心里是真的感激,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的木筏,她大口喘着气说是感激涕零也毫不夸张。现在宋弈说要和她一起共度难关,他舍了自己多年的谋划,愿意帮他两年内救回父亲,她知道,如果宋弈愿意,她一定会少了很多困难和阻碍。
幼清不得不深思,
宋弈说她的旧疾,是啊,她很怕父亲没救回来,有一天她会死在父亲之前,到时候前功尽弃,上天还会垂怜她再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吗,她不知道所以不敢冒险,她只当这是最后一次,所以,她现在不能死,非但不能死她还要好好护着自己的身体,不能出现意外。
宋弈说子嗣,成亲只怕是难以避免,她若不嫁人就能去做个居士,一旦做了居士将来红尘之事她就不好再参与,那她还怎么能救父亲父亲知道她出家又会怎样的伤心的自责,所以她会出嫁,可这世上无论她嫁给谁,子嗣之事是难以越过的,就如徐鄂这样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也会偶有感慨抱怨两句没有嫡子的遗憾别人只会更加在乎。
她虽未期望夫妻相濡以沫恩爱有加,可也不愿每天怨怼,争吵不休,到时候她的短处暴露在人前,会有多少人耻笑看轻她这些痛苦她经历过,所以她很清楚她要承受什么样的煎熬。
幼清不得不承认,宋弈把她所有的顾虑都想到了。
“你这是在和我交易”幼清审视着看着宋弈,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你方才所言都是你的付出,可你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多,没有我你可以娶更好的女子,可以有子嗣,可以不必舍弃自己的谋划,可以享受天伦之乐儿女承欢膝下,你为什么要委屈自己。”不管是谁,做事总是有自己的目的和原因,宋弈为她退让这么多,又是为什么。不要和她说爱情,她不相信宋弈这样的人会因为爱一个人而牺牲自己,若他这样,他也就不是在脸上贴着面具的宋弈了。
幼清脸上的变化系数落在宋弈眼中,她这么不自信吗她这样的年纪不正应该是念着卜算子这样强说愁的诗词,做着对未来种种期许幻想美梦的年纪吗她什么时候失了天真,少了这些美梦呢宋弈又叹了口气,轻哄着似的道:“嗯因为你很聪明,我需要你这样聪明的女子帮我打理内宅,也需要你的聪明才智,在我江郎才尽之时,与我出谋划策”他言词轻柔,但表情真诚,郑重的看着她,决定和她说清楚,免得她又胡思乱想,“祭台的事,你让我很惊喜,正因为这件事令我对你刮目相看,所以才决定去一趟延绥,才决定与你说这一番话”
“所以。”幼清一字一句道,“是交易对不对”若她没有他想要的聪明才智呢,他会不会失望,会不会反悔,会不会幼清又道,“除了这些,你还要我做什么”
“你觉得不公平”宋弈轻轻一笑,又忍不住的拍了拍她的头,毫不在意的道,“我觉得公平就好了”又道,“所以,方小姐愿意下嫁与宋某吗若是以上还不够,我此番还有令尊的书信一封转交与你”话落,他拿出牛皮信封交给幼清。
幼清狐疑的接过信来,一眼就认出信封上的字迹,她看了看宋弈低头拆开信
“幼清我儿。”方明晖道,“为父过的很好,每日尽职授课,师生相处亦师亦友非常融洽,他们念我孤独还轮番有人去我住所料理,陪我吃酒谈天,为父除夜夜思念我儿外,一切顺遂安乐,我儿勿念”
“幼清我儿。九歌突至延绥,为父也惊怔莫名,多年未见,当年匆匆一见的孩童已长成铮铮少年,器宇轩昂为父已不敢相认,好在他肖似其母,道出来历后为父幸而未曾失礼。他与为父把酒畅谈,论古说今义薄云天,不由感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父老矣”幼清莫名看了眼宋弈,又低头接着看信,“他为人热心,短短几日便令学馆中诸位学子与他交心,带十几位少年将为父住所翻修一新,为父心有愧之无以报之恩情。多番询问,他才道出他与你婚约之事。你或许不知,他乃你母亲故交之子,你还未出世前曾到访我们家,长辈曾戏言定亲,你妆奁中那支鹿角便为信物,当年只当戏言若你作男子便与他结为兄弟,若你为女子则结成夫妻,数年过去,故人早已离世,为父近年颠簸疏忽之下也将此事抛之脑后,如今九歌提起我才恍然想起。”
“我儿,九歌为人稳重,又身有功名,他既愿守诺守约,你若无他打算,不如慎重考虑。为父心中有愧,不能悉心教导与你守着你成人,此婚姻大事为父而已无脸提父母之命,你若尚觉可行便应了此婚约,为父便是入了九泉,知你有人照拂也会瞑目,若你不愿也无妨,九歌不会强迫与你。我已将你托付与他,即便将来你们不能缔结良缘,也可作兄妹来往,他会如同兄长一般照顾你,你且放心。”
“我儿,若婚事大定,为父恐无法送你出阁,嫁娶之事已交予你姑母,你且安心”
幼清攥着信手臂颤抖,她红着眼睛抬眸望着宋弈,问道:“我父亲信中说你是他故交之子,是真的婚约之事也是真的”
宋弈颔首:“你那可有左鹿角一只,上书百年好合”又道,“我亦有右角一只,上书良缘缔结”
“采芩。”幼清捏着信慌忙回头找采芩,采芩远远守着见幼清喊她立刻跑了过来,幼清飞快的道,“你可记得我的妆奁里有只鹿角,现在何处”
采芩点着头:“奴婢记得,锁在床后的箱笼里,小姐要是拿奴婢现在就去取过来。”
幼清忽然不想看了,她摆摆手道:“算了”
采芩看看幼清,又看看宋弈,放轻了步子退了下去。
幼清叹了口气,望着宋弈:“你去延绥,就是要和我父亲提婚约之事,为什么你以前不提现在却又愿意履行婚约,我父亲说当年不过是父辈戏言,你可以不用当真的。”前一世宋弈没有出现,她也从来不知道还有什么婚约鹿角的事情。
“你知道我曾求外放。”宋弈不同与方才的微带着戏言,“巩昌苦寒,你养在深闺岂不是拖累与你,若你心有所属我提出此事,岂不是令你为难,更何况,我亦无成家的打算”
所以前一世他才没有出现吗,带着这个婚约去了巩昌,所以她至始至终都不知道,在她未出世前父辈们戏言订的所谓的婚约
可是他现在为什么又有成家的打算了呢幼清不敢问,沉默了下来。
幼清想到了薛镇扬,刚才他和宋弈说的也是这件事吧,所以他才不顾大防让她出来和宋弈说话,让她来和宋弈面谈,自己拿主意。
很为难吗宋弈望着幼清,唇角不自觉的抿了起来,静静等着幼清的思量。
花厅中,徐鄂刺儿头似的争锋相对的和郑辕不相让,薛镇扬心中有事说话不多,方氏打着圆场,徐鄂来了兴头,笑眯眯的道:“鲁直等人已到京城,三寺合理审理此案,不管结果如何,鲁直的凤阳巡抚怕是坐不得了,这可是个肥差啊”他撇了眼郑辕,“国舅爷既不肯搭救方大人,那不如送份大礼给薛大人好了,想必你显露诚意,婚事也更有把握点。”话落,他一副得逞的样子,笑容满面的等着郑辕接招。
郑辕头疼欲裂,方幼清出去已有半个时辰,她和宋九歌到底在说什么还有薛镇扬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直觉上他觉得他们说的话,似乎和方幼清的婚事有关,想到这里郑辕一愣,猛然想到一件事
难道,宋弈也是来求亲的
他非常失态的站了起来,惊的花厅中其它人一愣,徐鄂更是肆无忌惮的笑着道:“怎么,你这是被我吓着了”
“闭嘴”郑辕眼眸一眯,心里的火再压不住,上前两步一把揪住徐鄂的衣领,朝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他出手很快,一屋子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徐鄂已经被打了两拳,跌倒在椅子上。
“郑六爷”薛镇扬脸色一变,“快住手”实在太胡闹了,怎么能在他的家中动手打人,他愠怒的上前拉住郑辕。
郑辕知道自己做的失礼,歉意的朝薛镇扬抱拳:“抱歉,此子太过聒噪,郑某忍无可忍”
“有话好好说。”薛镇扬拉着郑辕退后几步,又上前去察看徐鄂的伤势,随即暗暗抽了口冷气,就看见徐鄂气若游丝的靠在椅子上,嘴角渗出血丝来徐鄂身体弱,郑辕这两拳就算不要他的命,恐怕牙齿也要掉几颗了。
不等薛镇扬想完,徐鄂猛的睁开眼睛,回光返照似的指着郑辕道:“郑老六,你真敢打我”说着摇摇晃晃的撑着椅子站起来。
郑辕看也不看徐鄂。
徐鄂却扑了过来,一副要单挑报仇的样子。
郑辕反手轻轻一捏,就将徐鄂胳膊固定住,任由徐鄂怎么踢打就是脱不了郑辕的钳固,徐鄂大怒,喝道:“人呢,都死了给我把郑老六拿下”
一个国舅爷,一个国舅爷的儿子,谁也不用怕谁
花厅门口没有人应,郑辕的视线却落在外头,就看到宋弈步履轻松的漫步回来,站在门口微微一笑,道:“这么热闹”
“宋九歌。”郑辕沉声问道,“你来薛府有何目的”
宋弈眉梢一扬,言简意赅的道:“求亲”他话一落,方氏立刻瞪大了眼睛朝薛镇扬看去,薛镇扬凝眉和她点了点头,方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刚才还庆幸宋弈和求亲的事无关,现在不过一个时辰不到,怎么又冒出一个来求亲的。
与此同时隔扇后头传出女子的咳嗽声,薛思琪一口茶水喷在桌子上,呛的小脸通红满眼泪水的,指着宋弈对进门的幼清道,“你你听到了没有,他真的来求亲的。”
幼清没说话,沉默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薛思琪拉着她:“你刚才做什么去了,父亲找你干什么,你听到我说话了没有,这些人现在一副要抢亲的架势。”
幼清也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她拿着方明晖的信,怔怔的发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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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六党生气说我不给郑六机会,我解释的话就觉得有点多余,大家往深了想想就明白了他输在哪里。其实也不是输,人生很长意外很多,不到死的那天你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我就不叽歪解释了,看文嘛,看点不同,不爽的就来拍我吧,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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