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第N次感动(1 / 1)

千金谋势 李恕恕 2219 字 1个月前

赵学尔本以为只要她不再插手姜无谄的事情,这件事儿就算过去了。

却没想到,一大早就传来了姜无谄被连贬十一级的消息。

昨天她临走前还特意提醒李复书,让他一定要安排好姜无谄贬官外放的后续之事。一方面她是真的担心改革会受到影响;另一方面她也是在提醒李复书,对姜无谄稍微惩戒一番即可,绝不可做得太过,这样就能避免李复书因为她而迁怒姜无谄了。她知道李复书是个理智的人,绝不会因为生她的气而不顾大局。

所以当消息传到北辰宫的时候,赵学尔着实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怀疑是下面的人传错了话,还让如鱼专程去向卫亦君求证。

如鱼领命而去,当她从卫亦君那里得知消息属实,并且贬斥姜无谄的诏令还是卫亦君亲自着笔修改的时候,不由得急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昨天为什么不差人告诉皇后?”

赵学尔为了姜无谄的事情费了多大的心力,甚至还因此惹恼了李复书,这些如鱼都是知道的。

由此她也知道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她觉得卫亦君昨天若是能够差人往北辰宫报个信,或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卫亦君不知道赵学尔为姜无谄求情的事情,他不觉得李复书对姜无谄的处罚有什么不对,自然也就不会专程向赵学尔禀告。但他见如鱼特特来问,现在又一副紧张的模样,心知赵学尔对姜无谄的事情十分关注,便稍作解释了一番,大致与刚才和柳弗愠说的那些话差不多。

如鱼原本还怨怪卫亦君不知轻重,这么一听又觉得他说得十分有道理,便也不再追究他没有及时报信的事情了。

该问的话问完了,如鱼向卫亦君告辞离开,但她没有立即回北辰宫,而是绕道去了御史台。

果然,当她到御史台的时候,姜无谄正在收拾东西,但却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一大群人抱着一摞又一摞地卷宗、物料鱼贯而出,姜无谄则像扫描机一样扫视着存物架,并且指挥侍从们把他指过的那些东西通通搬走。官员们离任时是可以带走属于他们的个人物品,但这仿佛要把御史台搬空的架势,却怎么看都不正常。

如鱼急急走到姜无谄身边,道:“姜御史这是做什么?您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拿这些东西出气啊,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可不得了了。”她以为姜无谄气疯了,为了报复李复书,竟然要把御史台的东西都拿去扔了。

姜无谄转身,见是如鱼来了,把手上的一大摞卷宗交给旁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道:“皇上让我把出巡期间还未处理完的事情都交给朱相处置,所以我让人把这些东西给朱相送去。”

“皇上不是另择了两位大臣接替姜御史出巡,就算要交接也该给他们才是,这些东西给朱相做什么?”如鱼安排了人一大早去为政殿外边儿守着,让他们得了姜无谄的消息就回来报信,好让赵学尔安心。结果报信的人当真就只说了姜无谄被贬的事情,而没有交代李复书让姜无谄把出巡期间未完结之事交接给朱志行处置,如鱼自然也就不知道这回事儿了。

姜无谄道:“皇上下令凡是我立案未决之事,一旦查证属实,按罪加一等处置。我猜皇上大概是想借这些案子立威,以表明继续推行吏治改革的决心,但又担心接替我的人会有所顾虑,所以才交给朱相处置。朱相德高望重,这些事情交给他我也放心,这样我就可以安心去大皇子那里报到了。”

如鱼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看着那些来来往往搬东西的人,把御史台的大门都快堵住了,再次感叹道:“这也太多了!”她简直难以想象姜无谄这一年来究竟做了多少事儿。

旁边一位身着浅绯色官服的官员一直在帮忙,听了如鱼的话,快人快语道:“台谏出巡期间体察民情,考校官员政绩,举贤罢次,平反冤假错案,匡扶正义,为民除害,可谓声名远扬,一路上闻讯前来检举揭发和告状伸冤之人络绎不绝。台谏体恤下官、爱惜民众,不忍心他们徒劳而返,不管大案小案亦或陈年旧案,统统接了下来。有些案子当时就可以处理掉,有些案子却因为年代久远,或者涉及的人员复杂、地域辽阔等诸多问题而一时难以查证和判决。”

“台谏行程紧,不好在一个地方多做逗留,便只好把所有涉及到的卷宗连同证物统统送回京都,让我们帮着处置。可御史台就这些人,就算我们连轴转也处理不完这么多事务,日积月累地便越来越多了。别人出巡地方,哪个不是身边跟着一大堆人,耀武扬威?只有台谏每日里风尘仆仆,四处奔波,这一路上不知道受了多少累,到头来还落不到一个好儿,皇上……”

“皇上圣明,自有决断,我等自该遵从。”姜无谄拦住那人的话头,不让他再说下去。

不用那人说出口,只看他愤懑的表情,就知道他对李复书处罚姜无谄的决定十分不满。

背后议论皇帝是非,往小了说是议论朝政,往大了说就是大不敬。那人也知道轻重,只不过一时激愤忘了,此刻得了姜无谄的提醒,便低头不再言语。

姜无谄继续道:“以后你也不要再叫我台谏了,称呼我为助教即可。”

“那怎么能行?您一日是台谏,终生都是台谏。不管您去了哪里,在我心中您永远都是台谏。”那人向姜无谄躬身行礼,执着地表达他的尊崇和不舍。

姜无谄亲自把人扶起来,道:“如今你的官阶比我高,不可乱了上下尊卑。”

官员穿的官服有很明确的等级区分,三品服紫色,四品绯色,五品浅绯,六品深绿,七品浅绿,八品深青,九品浅青,流外官及庶民服黄。姜无谄如今是从六品上,只能着深绿色朝服,而他身边那人着浅绯色朝服,明显比他的官职要高。

那人不依,刚要反驳,姜无谄按着他的手,笑道:“你也说了,不管我去了哪里,在你心中都是一样的。既然如此,不过换个称谓而已,又有什么不同呢?”

官场上是个最注重上下尊卑的地方,那人虽然不赞同姜无谄的说法,但他看了看如鱼和来往的诸多侍从,在场这么多外人,他担心再争论下去会留人话柄,对姜无谄只会更加不利,便只能勉强答应了。

那人去旁边继续帮忙收拾东西,留下如鱼和姜无谄两个人,虽然姜无谄隐藏得很好,但如鱼还是感受到了一丝落寞。

她原本就是担心姜无谄才来的,只不过进门后被方才的架势吓到一时给忘记了,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关心道:“姜……您……没事吧?”虽然姜无谄还没有去新的官署上任,但诏令已下,再称呼他原来的官职已经不合适。但就如同方才那人想说的话一样,如鱼也觉得李复书对姜无谄太过分了,新的官职对姜无谄来说简直就是侮辱,她根本叫不出口。

姜无谄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如鱼的为难,回答道:“多谢如鱼姑娘关心,我没事儿。”

“您真的没事儿?”虽然姜无谄说话的时候语气温和,面容平静,甚至比往常更加亲切,看起来对被贬之事毫不在意,可如鱼却一点儿都不信。昨儿她们以为姜无谄会被外放宿州刺史的时候,赵学尔还担心他想不开,结果今儿被连贬了十一级,连她这个外人都想不开,姜无谄作为当事人又怎么会没事儿呢?如鱼觉得姜无谄一定是在故作镇定。

姜无谄笑了笑,道:“我刚才不是在说客套话。”

“什么客套话?”如鱼不解。

姜无谄道:“‘皇上圣明,自有决断,我等自该遵从’这句,我不是在说客套话。如鱼姑娘昨天说得对,皇上若是不信任我,又怎么会命我掌御史台呢?皇上若是不相信我,也不会遣我代天巡狩;更不会在那么多人弹劾我的时候,一个人扛下所有的压力,为千里之外的我保驾护航。皇上曾经去信劝我问责官员们的时候柔和些,不必事事苛责,但我总觉得官员们尊享百姓们的供奉,就该严格律己,而不能随心所欲埋下日后可能危害国家和百姓的隐患。”

“是我没能体谅皇上的苦心,没有处理好与官员们的关系,才导致皇上不得不降罪于我,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怨怪皇上,我知道皇上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的。现如今我已是待罪之身,皇上却还愿意让我去教导大皇子,这不就是对我的信任吗?至于师徒名分,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只要皇上还愿意相信我,我便不会辜负他的期望,一定会好好儿教导大皇子。”

昨天如鱼来劝导他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李复书这次应该不会再保他了。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更坏的打算,他以为李复书会将他外放或者直接罢免,所以连降十一级已经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至少他还留在京都,并且能够教导李继。

姜无谄说话的时候极为诚挚,如鱼这才相信他是真的没有把降职的事情放在心上,她暗暗松了一口气道:“你能这样想就好。”

姜无谄道:“还得多谢如鱼姑娘昨日的良言。”

若没有如鱼昨日的提醒和开导,他恐怕一时还真的难以接受这样的处罚。

如鱼道:“不是我,是皇后,我只不过是奉皇后之命办事而已。”

昨天她还觉得赵学尔特意让她来开导姜无谄根本没有必要,今天便不由得佩服赵学尔的先见之明,虽然这样的结果大概连赵学尔自己都没有预料到。

提起赵学尔,姜无谄心中泛起阵阵涟漪,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赵学尔便救了他的性命。刚开始姜家人对赵学尔颇为感激,后来姜无娇被逐回了娘家,他们便改了口风。但无论姜家人如何控诉赵学尔的‘恶行’,他始终相信赵学尔不是故意针对姜无娇的,否则赵学尔当初只要稍微露出一点儿马脚,让尹国公把他捉去杀了就行,又何必千辛万苦地把他救下来,让姜家人在李复书面前大大地露一回脸,再费尽心机地给他们难堪呢?

这几年来,帝后关系和睦,成为一时佳话。他们姜家非但没有被穿小鞋,反而父子俩齐齐高升,这便足以证明他没有信错人。尤其李复书曾经还特意与他说过,他能以这般年纪执掌御史台,与赵学尔的举荐脱不了关系。现下他主持改革受挫被贬,又是赵学尔第一个派人前来劝慰,这怎么能让他不感动呢?

可惜他是外臣,姜家与赵学尔又关系特殊,他根本没有机会亲自向赵学尔道谢。

姜无谄想了想,躬身向如鱼行了一个大礼,道:“那就请如鱼姑娘替我多谢皇后了。”

罗州至京都那一路虽然短暂,却足以让他见识到赵学尔的才情和胸怀,他知道他和赵学尔再也不可能有那样相处的机会,也知道他恐怕再也难以忘怀他们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同行的时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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