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自太祖建国以来,便一直保留着一大传统——云山春猎。
传说当年前朝暴政、民不聊生,各方诸侯起兵叛乱,都欲在这乱世中称王称霸,得一个九五之尊。而身为地方义士的东陵太祖,亦是其中一员。
据史料记载,太祖当年并非有意揭竿,而是被一众追随者和当地百姓推上了权利的宝座……
当然,姜茶一听这一段故事就知道这八成是一堆鬼话。
又或者说,是那些封建帝王为了标榜自己是天选之人,而努力搞出来的套路。
其中天降异象、瑞兽出现、民心所向什么的,简直就百发百中百试不爽。
于是乎,在姜茶心中因此吐了个大槽的时候,为她讲述云山春猎由来的苏肆,也终于说到了她早已猜到的重点。
“当年太祖兵败潜逃,不得已帅军躲进了云山。云山自古雾气腾腾白云缭绕,山中有不少猛兽奇草栖息不说,还有一头祸乱山间的白色巨蟒。据说这巨蟒有水桶那么粗,在山间游走时快得像风一样……”
皇家仪仗上,少年一袭鹅黄锦袍,袍上龙纹缭绕祥云升腾。
那鹅黄极淡,衣上偶有白边点缀,不似龙袍庄严肃穆,却更贴合春猎踏青祈福的主题。
当然,后面的踏青祈福是姜茶随口编的。
因为她压根儿不在乎苏肆穿不穿龙袍,只要好看就行了,好看的苏大反派她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这不,某人今儿个似乎心情极好,竟破天荒的用白色发带绑了一个高马尾,将那张精致如白玉的俊脸完美的呈现了出来。
那扑面而来的少年气,看得姜茶是抓心挠肝觉得自己一定有什么大病。
大概这就是鬼迷心窍吧?
又或是贪酒好色?
姜茶正自我责备着,可偏偏某人还不消停,竟缓缓凑到了她的面前。他低眸望着她,那眸似秋水中的两弯新月,是黑暗中最明媚最皎洁的光。
“茶茶,你有在认真听我说话么?嗯?”
“有,有啊……”
“你确定?”
“确定!”
姜茶立刻往后缩了缩,可马车就这么大点儿地,她又能往哪儿跑呢?
于是乎,她只能被少年逼到角落里,那双杏眼明明灭灭闪着某种细碎而又温柔的光。
担心他的靠近,却又抗拒不了自己柔软的内心。
“茶茶,你这样真能表演给大家看么?”
少年低着眸子,语调极不确定的说道。
闻言的姜茶一愣,旋即有些焦急的解释说她可以,她绝对没有问题!
她都这样练习了好几天了,如果只是练习也就罢了,偏偏她都快把自己给练习进去了。
所以她都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了,说什么都要完成自己的全套计划。
如果这样还失败的话,她可就太对不起出这个馊主意的自己了。
于是,苏肆便见在自己圈禁下的少女眸色坚定,那张小脸儿雪白雪白的,透着一抹因为激动而嫣然的红晕。
像被清晨雨露沾染的红苹果,让人忍不住想低眸咬上一口。
可苏肆是谁?
他是一个深谙人性能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所以他不会直接吻下去,而会引诱他的茶茶主动向他发出邀请。
就比如此刻姜茶眼中微微蹙眉,似乎不太相信她的他……
还有那修长手指轻轻攀附上她的红唇,然后温柔摩挲的他……
姜茶懂了。
苏肆似乎想让她用主动亲他来证明,似乎自己只要亲他一下他就会相信自己一样。
其实一开始姜茶心里也有过斗争,可她想了想发现她似乎并不会因此有什么损失。
于是她凑了上去,傻乎乎的用一个蜻蜓点水向狡猾的恶魔发出了邀请。
是她自己开的门,所以当她被扑倒在马车上被恶魔凌虐的喘不过气来时,她连推都不好意思推人家。
虽然有种挨了坑的感觉,但好在坑她的人挺温柔的,坑完她还会把她抱在怀里哄她,并喂她吃她最喜欢的小点心。
某一瞬间,姜茶终于明白了温柔乡的含义,更明白了某些君王不早朝的原因。
苏肆就是个勾人魂魄的妖精,她实锤了!
“所以后来呢?那个故事后来怎么样了?”
一边吃着苏肆喂她的枣泥山药糕,她一边打发时间般的询问道。
“后来太祖提剑斩蛇白光冲天,周围百姓闻讯而来,皆道太祖承天意顺民心,是为天下之主九五之尊。再后来便是起义军不断壮大,最终东陵建立,云山也成了皇家圣山,每年春猎祈福必行之地。”
语气平淡的讲述着这一切,苏大反派似乎一点都没有作为皇家子孙的自觉。
要知道,人其他人讲起自家祖先都是眉飞色舞的,恨不得先祖能跟哪位名人大佬沾亲带故。
可到了苏肆这儿,他讲一个江山的建立跟讲让她换个点心吃的语气是一模一样的。
不,好像点心都比这江山重要一些……
“你就一点都不觉得自豪么?虽然你在皇家过得不怎么好,可血脉还是源自苏家,从门第上来说……好吧。”
说着说着,姜茶便自动的闭了嘴。
倒不是苏肆对她露出了什么可怕的表情,相反他最近对她都挺温柔的,似乎是入戏太深真的喜欢了她三年一样。
她就是看苏肆的表情太平静了,所以她很自然的读懂了苏肆是真的不在乎的意思。
似乎出身与皮囊对他都不怎么重要,当然,也包括苏家的权势与所有人。
“阿肆,今天的豌豆黄真好吃,你也尝尝?”
虽是问句,可姜茶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纤细若嫩葱的手指携起一块豌豆黄,她想也没想便塞进了少年嘴里。
她是真觉得好吃,所以才要跟他一起分享的。
而被她强行投食的少年明显愣了一下,但作为一个接受度极高的大反派,他很快便给了姜茶一个最完美的微笑。
甜的也好,苦的也罢,重要的不是好不好吃,而是谁喂他吃。
“好吃吗?好吃吗?”
“好吃。”
乖巧的点了点头,少年笑是那么明媚就像真的在发自内心的笑一般。
姜茶沉默了,她在想如果苏肆此刻不是装的该有多好?
可就算不是真的也很好看啊。
毕竟高马尾什么的和少年郎真是绝配啊~
在皇家仪仗顺着平整山路攀行的同时,京城内的世家大族们也在做着不同的事。
就比如眼前这仪仗豪华气派,让一众追随者趋之若鹜的肃亲王大队。
作为此番出行排场最大的一群人,这里面有苏信,有王家父子,有一众大大小小的官员,还有这些人选来的一些重要家眷。
众所周知,这春猎可不是简单打打猎就完事儿了,他们所有人包括皇上都得在云山上住上五日,以此来表达对东陵开国皇帝也就是太祖皇帝的敬意。
这是传统,是东陵不成文的规定。
当然,其实这项传统在先帝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没落了。
倒不是先帝有意违背先祖的规定,而是他体弱多病实在无法参与春猎这种费心费力,且还极可能加重他病情的事情。
所以先帝时期的春猎都是一个摆设,只会在时间合适时派一个重要的皇室成员例行公事。
后来先帝驾崩苏肆继位,作为一个连实权都没有的傀儡皇帝,苏肆自然也不可能主持什么春猎……
而这云山也是个不懂事的地儿,云雾缭绕潮湿偏远,达官显贵们自然也不愿意被派去履行职务,所以才你推我我推你最终谁也不去。
毕竟这是太祖皇帝拿来让自家子孙吃苦历练的地方,他们又不是苏家子孙,干嘛要去吃这种苦?
也就说,这次若非苏信非要把这个传统拾起来,今年恐怕也不会有这场春猎。
好在如今深春近夏,这云山也不会跟初春时一般冷了,到是个放松心情秘密搞事的好地方。
“王爷,如今刚过晌午,我们大概还要两个时辰才能抵达驻地。”
王老爷子与右相王秉正坐在苏信的马车里,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
路上他们聊了不少政变的细节,包括怎么对付此行最难对付的凌王苏梓凌。
因为苏梓凌的母妃出身将军府,如今他与将军府同气连枝一荣俱荣,所以也顺理成章的得到了自家舅舅的鼎力相助。
作为东陵每年的盛世之一,这云山春猎自然得派人随行保护。
只不过以前是保护皇上的安全,现在则变成了保护一众王爷与大臣的安全。
再往深里推一推,其实就是将军府在保护自家嫡系子孙的安全。
以往苏信三人最担心的是苏墨玦,因为这小子天纵奇才乖张至极,手里真不知道有多少他们害忌惮的东西。
可如今苏墨玦身在京城之外,已经对他们构不成威胁了。所以他们的首要目标也变成了赵家,或者说如何在赵家眼皮子底下率先弄死苏梓凌。
“赵家的布防图你们可拿到了?”
苏信饮了一口碧螺春,目光冷厉的说道。
他可不关心何时能抵达驻地,他关心的是自己的计划能不能顺利推行。
“王爷放心,这布防图我们早就拿到了。只不过在赵家未布防之前,我们都无法确定这图的真实性。”
王秉这话说的十分严谨。
拿是拿到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对此苏信也赞同的点了点头,这种事还是得实地看了才知道。
只能说大事当前,一切都需谨慎小心。
“派人盯紧那几个小子,还有苏楚楚那个丫头。这次除了还有用的傀儡小皇帝,本王要他们都在云山里喂蛇。”
“是!”
在苏信布置一切的同时,凌王苏梓凌与成王苏成也聚到了一辆马车上。
作为两个相看两相厌,时时刻刻都在嫌弃对方的人,他们肯定是不会轻易聚集到一起的,除非他们不得不聚在一起。
就比如眼下。
“两位王爷,你们若哪儿不舒服的话便回自家车队里歇着吧,烨有烟雨陪着,是不会觉得无聊的。”
车内,易容改面成女子的萧烨微笑着,希望用最温柔的语气将面前的两位大爷劝退。
没错,他只不过是一个想来见识见识东陵春猎的外乡人罢了,看个热闹而已,真不值得眼前两位这般寸步不离的守着啊……
守着也就罢了,还不停的嘘寒问暖相互内卷,卷着卷着还互相甩脸子,直接给他车里气氛都搞焦灼了。
两位,你们回去吧!回自己车里待着吧!求求了!
他坐的不过是烟雨她们的表演车队,是专程到云山上为达官显贵们表演歌舞的,哪儿能装得下这两位贵人啊……
然鹅苏梓凌与苏成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开口拒绝了他。
嗯,拒绝了他。
不仅拒绝,两人还对视一眼眼冒火花。
如果姜茶在这儿,她一定会觉得这两人像在超市抢一件打折商品的壮实大妈,随时准备开启一场骂架。
毕竟他们谁都不想看着对方讨好萧烨,更不想看到萧烨倒向他们任何一方。
守着,他们说什么也要把萧烨守着。
萧烨:“……”
如果可以请让姜茶来盯着我行么?
求求了!
萧烨车里气氛尴尬,而苏慕与白凤倾的车里则热闹非凡。
苏慕带的是五位他千挑万选的美人,就为了来云山上舒舒服服的过上几日。
他如今也是有姜茶罩着的人了,只要姜茶还在京城,他就能在规则范围内横着走。
这可是姜茶亲口跟他说的,而交换条件不过是他那些风月故事而已。
一个字,值!
与苏慕的声色犬马不同,白凤倾车里则是其乐融融。
白凤倾、白锦溪、徐氏、白老爷子,还有白家父子……
在徐氏的热情撮合之下,白家众人竟破天荒的坐在了一辆大马车里。
要说徐氏也真是个模范贤妻,不仅一手安排了这次茶话会,还主动抛出了各种话题,甚至时不时将自家儿子的丑事拎出来说。
对此白暄是敢怒不敢言,而白凤倾与白锦溪则笑的面色红润,这笑虽不夸张,但确实有被逗到。
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白凤倾忽然有种她真的有了家的感觉。
与前世的孤苦无依刀尖舔血不同,她似乎终于有了放松自己、展颜微笑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