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台之上烛光流转,暖融融的,一点点驱散殿内的黑暗。
少女的手试探地攀上少年的腰间,而后一点点收紧,最终紧紧环抱。
垂眸,她将脸埋在他的肩头,细嗅间,鼻尖满是梅花萧索而又迷人的味道。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拥抱苏肆,以往更多的是苏肆抱她,或是她不得已的配合演绎。
以往她也会紧张,但与此刻这微微颤抖魂不守舍的紧张完全不同。
她有点怕苏肆会推开她,也有点怕她抱的太紧了,会被他瞧出自己心中别的意图来……
在这样忐忑的心情中,她甚至都未觉察到殿内云彩的变化。
直到那浑身冰冷僵硬的少年微微屈身,反手轻轻地抱住了她。
那种力道比她的试探更轻,如果说她是小心,那对方或许就只能用谨慎来形容了。
渐渐的,他似乎放松了一点点,也终于大胆了一点点……
低眸将脸埋在少女的发间,他心中那片海域依旧黑暗,只是风停了,雨驻了,他似乎也不那么冷了。
“苏肆,你,你还冷么?”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的声音再度传来,脆生生的,却说不出的忐忑。
都抱了好一会儿了,他应该不冷了吧?
“冷。”
伴随着这声回答,姜茶发现自己又被搂紧了几分,就像是某人怕她跑了一样。
可很快那手臂便微微放松,又恢复了一开始那谨慎小心……似乎还有点怯懦的力道。
摇了摇头,姜茶觉得自己肯定感觉错了。
苏肆这个人根本不能按常理来推测,想想方才那笑容明媚红云滔天的一幕,她现在都觉得瘆得慌。
红云只能反应苏肆的负面情绪,却不能告诉她苏肆的其他想法,所以除了苏肆的不爽,她根本看不穿他的其他演技。
鬼知道他的小心怯懦是不是装的?
万一他故意示弱搞我呢?
姜茶越想越紧张,越想越害怕,于是那双环在少年腰间的手都不自觉的收紧了几分。
为了防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她决定趁此机会跟苏肆聊聊天,说说她今日在宫外做的一切。
“苏肆,你听我说,我真的是一时大意才被那右相夫人看了手臂的,我真没想到他们会那么不要脸。”
一说起这个,姜茶就有些自责。
“我承认我不太聪明,一不小心就拖了你的后腿,但你放心,我已经在努力补救了!”
“补救?”
靠在姜茶身上的少年眼睑微抬,有些不确定的呢喃出了这两个字。
“对啊,如今苏信那厮四处宣传你的不是,恨不得闹个满城风雨,这口恶气我们坏蛋二人组岂能咽下去?”
姜茶义愤填膺道:“舆论这种东西看似虚无,可编排起人来却比淬了毒的暗箭还要恶毒。然而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我们又不能不让那些百姓说。与其去遏制舆论,还不如制造新的舆……”
她正说的起劲儿,却忽然想起了她是个书外现代人,对于危机公关什么的十分了解。
而苏肆是个书中古代人,自己似乎不该跟他讲这些有的没的。
于是她赶忙轻咳了两声道:
“总之,我觉得比起你那早就坏的不能再坏的破名声,看似宅心仁厚一心为民的秦王似乎更值得百姓们关注……”
“所以呢?”
少年在她耳边低低的问道。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瞬间让她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本能的想往后缩,却被对方牢牢地禁锢在了怀里。
他似乎很想听她的下一句话,迫切而又执迷。
“所以,所以我跟他做了交易……”
“什么交易?”
少年微微垂首,不知是不是姜茶的错觉,她觉得他的唇似乎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她的脖子。
那样的触感有些凉,像触了电。
“我要他高调宣布在明日回京,并散布一大堆赈灾故事,而我则带他去白凤倾那儿治病,让他不再被寒毒所侵。另外,我还拜托了慕王和楚楚……”
被电到后的姜茶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把一切给交代了。
比如从苏慕那儿要来一堆风花雪月,让苏楚楚从贵人圈子里打听高官们的风流韵事,给一众贵夫人反将一军的好机会……
当然,还有她花银子赞许了不少说书人,让他们今儿个使劲儿讲苏肆的事儿。
怎么说呢?
吃瓜群众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会不断的吃瓜。
今天苏肆上了京城热搜不假,可这事儿在被一众追名逐利的说书人添油加醋的犁了一遍又一遍之后,百姓肯定已经乏了。
她给钱就是为了加速内容输出的速度,让这个热瓜以最快的速度凉掉。
紧接着叠加秦王苏祈回京的大瓜,慕王风流的小瓜,以及一群高官贵胄的破事儿……
“你一个人出事全体官员百姓笑你,可如果一群官员都出事……”
说到这里,姜茶嘿嘿一笑,整个人兴奋的不得了。
因为她都能想象到那群官员铁青着脸色,破口大骂把他们曝光之人的场景。
而后便是她的莲花光速变黑,化为一个个她最喜欢的小技能。
自从苏楚楚翻身做主之后,她已经成了京城夫人贵女们眼中的典范,时时刻刻准备为妇女姑娘们发声。
只要她振臂一呼,多的是想收拾自家狗男人的受气夫人们。
反正有她姜茶负责背锅,大家搞就完事儿了!
姜茶还在傻笑,可笑着笑着她便发现寝殿亮起来了。
因为她眼前的云彩都闪开了,她也终于看得见自家寝殿原本的模样了。
而且她抱着的人好像也不冷了,暖暖的,就是身上硬得跟块儿铁板似的,有些硌人……
她觉得吧,她今晚的天劫算是过去了。
于是乎她又一次大着胆子问道:
“苏肆,你还冷么?应该不冷了吧?”
苏肆:“冷。”
姜茶:“……”
骗子,特么的大骗子……
而就在姜茶寻思着自己要不要继续由着他的时候,身后的大门竟被人砰的推开了。
“主子,搞错了,我搞……”
门外,万顺、雾月、莫清荷三人猛地冲进来,万顺开口就要跟自家主子解释今天的一切。
就在方才门再度被关上的瞬间,莫清荷第一个察觉到了不对。
因为她感觉皇上与自家娘娘似乎出了什么问题,连带着身旁的万顺也怪怪的。
于是这姑娘跟雾月一合计,二人决定主动向万顺发起话题。
而万顺在一阵爱答不理和满腹闹骚后才知道,他和主子似乎误会娘娘了……
为了求证此事,他还立刻派人出宫探查消息,准备看看雾月与莫清荷到底有没有骗他。
可这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宫外的新情报倒是先回来了。
情报中说秦王苏祈将于明日回京,如今大街小巷都在歌颂他的功德呢。
不仅如此,好些说书人已经开始讲述此次泯河水患治理中,泯河周边发生的一系列故事了。
一时间,百姓们都不再讨论傀儡皇帝能不能人道的问题了,因为这不重要,跟他们的生活完全无关。
细细想来,竟还觉得这事儿有点儿无聊。
闻罢,万顺意识到事情大发了。
看了看眼前紧闭的殿门,后悔而又愧疚的他一咬牙,直接是推门冲了进去,边走边说他搞错了。
而事实证明,他不仅搞错了,他进来的似乎也不是时候……
于是乎,他立刻推着雾月与莫清荷出去了,在出去之后还不忘规规矩矩的把门关好。
但在房门关闭的刹那,他笑了。
不是变态的“嘻嘻”,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因为在他们冲进去的瞬间主子连头都没有抬,他只是紧紧地抱着怀中少女,安然又眷念的靠在对方的身上。
从他认识主子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见主子这样。
他想主子一定很开心吧。
当然,他也很开心。
因为就在方才他也感受到了来自莫清荷与雾月的关心。
原来这就是有同伴的感觉么?
不是一起喊打喊杀血溅五步,也没有阴谋算计与人心复杂,就是简简单单的问候与关心,以及认认真真的解释而已。
真好。
这种感觉真好。
寝殿之内,姜茶觉得自己的脸在烧,她好热,有点害羞的那种热。
虽然她之前也被苏肆抱过,可那是演戏,跟,跟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她的小心脏砰砰直跳,眼看还有越跳越快的趋势,不行,不能再继续抱下去了。
抬手将怀中的少年推开,姜茶有些心虚的后退了几步,而后她根本不管苏肆的反应,径直开门逃一般的跑了出去。
“我,我去洗澡了,你要是还冷的话就自己躺到床上去吧……”
惊慌、迷茫,还有小鹿乱撞……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小鹿乱撞,但她觉得她真的需要冲冲凉。
眼见自家娘娘跑出了寝殿,雾月与莫清荷也赶忙追了上去。
独留万顺一人走进寝殿,欲单膝跪地向殿内的苏肆请罪。
然而他人还没跪下去,便被一阵风扶了起来。
正要开口说话,却见自家主子指着地上几片儿碎玉道:
“处理掉。”
那眉宇间的阴沉与不爽,果然还是原来的味道。
挥手将那些碎玉收走,万顺这才有些打趣的问道:
“主子,那我们还要放娘娘走么?”
“你觉得呢?”
万顺笑了笑,识相的拿着碎玉走了。
心海上风平浪静,黑夜里星光点点,月色皎洁,孤舟独立,舟上除了原本那个孤独的丑丑的小人儿,还多了一个被小人儿用锁链锁住的绝美少女。
小人儿说他一定会对她好的。
因为从今天开始,她已经没机会从这叶孤舟上逃离。
浴池内,水声滴答滴答,姜茶不断的用水冲洗着自己的脸颊、脖子、手臂,想要逼迫自己清醒过来。
不要想,不能想,绝对不可以想……
姜茶,你是个书外人,你是个见到病娇一定会掉头就跑的正常人……
苏肆是个疯子,他会屠戮这本小说,会将与人牙子合作抓他的小倌馆烧光,甚至连无辜嫖客和小倌都不放过……
对了,他还会害得你家破人亡受人唾弃,姜茶,你不能犯傻啊……
在水里一阵扑腾,姜茶几乎是把苏肆的阴暗无情残暴酷烈背了个遍。
可事实证明,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因为她只要一想起苏肆那张脸,想到脖子上那一抹触电的感觉,她就会感慨苏肆长得好好看,她好喜欢……
怎么办?
她觉得她一定是疯求了……
而另一边,看着自家娘娘在水里翻江倒海,把花瓣搅得四散纷飞,雾月与莫清荷笑了。
她们觉得自家娘娘一定开心极了吧。
毕竟计划是如此的成功。
于是她们拿起花瓣就是撒,并配合着花瓣为姜茶奏起乐来。
姜茶:“……”
你们特么的是不是故意的?
半个时辰后,姜茶疲惫而又紧张的躺在了床上,她努力的闭上眼睛想要睡去,却还是在某人推门的瞬间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转身看他,却能听到他走到床边的轻响,嗅到那一抹不再萧索而是带着点淡淡奶香的味道……
她知道这是文心兰的味道,是前不久四国外的西域小国进贡的花卉,当时雾月还说那使臣说这花还有什么寓来着。
是这什么呢?
姜茶想了想,可在想到的瞬间却顿住了。
是快乐无忧忘却烦恼,还有隐藏的爱。
天啊,抱头,姜茶觉得老天都在跟她作对。
苏肆这个骚包好好的萧索梅花香不用,用什么奶香文心兰啊?
他不会是察觉到了什么,要开始钓她这条大肥鱼了吧?
呜呜呜,姜茶默默地抱紧了自己。
而在她抱紧自己的同时,苏肆也成功坐在了床上,那双深潋的眸子雾气腾腾,仿若月光下的湖面。
他就那么盯着她,盯得她浑身发毛……
哥,你快躺下,躺下啊!
“茶茶,那玉佩我帮你丢了。”
“啊?哦……”
“茶茶,谢谢你帮我将这件事压下去。”
“这,这是我应该做的……”
“茶茶,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没,我没有……”
裹紧自己的被子,姜茶都快要哭了。
因为她发现苏肆躺下了,而且还离她越来越近了。
他似乎伸出了手,正在玩她那披散在枕边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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