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7月18日,大雨。
就在昨晚十一点,九江的第二次洪峰出现了,接到通知后,全体志愿者全部从帐篷里爬起来,都跑到了坝上,心惊胆战地准备着任何意外。
站在坝上,看着探照灯下那令人眼晕的湍急洪流,感受着脚下那大地的颤抖,我再一次感受到了人类的渺小。
嗯……看着那几个冒着生命危险站在江边做流量测计的水利局工作人员,我忽然有所感悟,不是所有英雄都是站在幕前的。
顺便记一下:
凌晨1点,宜昌洪峰流量达到了56400立方米/秒;
早上8点,沙市洪峰水位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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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7月21日,大雨。
今天晚上,李科长狠狠发了半个小时的脾气,眼睛红红的,好吓人。
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有些人怎么想的。
国家每天都在播放这次洪灾的新闻,而那些本地官员以及我们这些志愿者把嗓子都说哑,就差给他们跪下了,可是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死活不肯离开这座城?
是故土难离?还是基于人类惰性的侥幸心理?
不过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在我们这批志愿者7X12小时的不懈努力下,不仅仅是受灾民众、连当地的官员对我们也开始友善起来了。
嗯,李科长当初说得对,患难之下见真情,我们这么拼命地无偿付出,总不是所有人都会无动于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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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7月22日,雨。
“大灾之时,最见人性”——这是杨组长这几天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今天早上,那伙人又开始大张旗鼓地拉着各种食品饮料到处高价售卖了,里面有几个人有些眼熟,是曾经动手打过杨组长的人,都是些坏人!
而且他们又涨价了,一袋泡面竟然被卖到了15块钱,一瓶纯净水也卖到5块,最夸张的是,阿莫西林也被卖到了3块钱1片,3块钱一片啊!他们怎么不干脆去抢!?
但是我想不通,这已经是往常价格地十倍了,竟然还有这么多人捧着钱去买?
明明各个安置区都有免费发放的食品饮料的,而且量也很足啊,难不成他们觉得自己没有吃饱?
还有,最让我生气的是,里面竟然有我们厂的汽水和肉联厂的火腿肠。明明记得林厂长说过,我们的这批物资都是捐赠的,不会卖出一分钱。
我问杨组长为什么会这样,他的表情有些奇怪,然后又说出了那句天天挂嘴上的话:“大灾之时,最见人性!”
嗯,我觉得,杨组长当时的表情是……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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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7月23日,雨。
说曹操,曹操就到;昨天日记里刚写林厂长,林厂长今天就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前几天他去了哪儿,但今天,他的确回来了。
嗯,跟着他一起回来还有其他各个志愿者小队的人,虽然据说还有一半的人留在原地,但现在九江这边我们和肉联厂足足有300多号人了。
不过,林厂长的表情不是很好,李科长的表情也不是很好,杨组长的表情也不好。
我隐隐感觉,好像会发生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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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7月23日,大雨。
今天杨组长又跑去附近的镇子里救人了,他最近好像救人有些上瘾,动不动就拉着小石头他们往城边跑,小石头的长官也不批评他们,奇了怪了。
对了,小石头是89团的一名武警,年纪小小的,还没有我大,也不知道杨组长为什么跟他这么投缘。
当然,我并没有怪杨组长的意思,幸好杨组长和小石头他们去的及时,要不然教室的墙壁一倒塌,那七八个些孩子和那两个老师肯定会受伤。
话说,不是政府下休学通知了么?为什么镇上的小学里还会有学生?
还有,那些教室的质量真差,全都是用泥巴粘合的红砖,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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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7月24日,大雨
从电视上看到,今天长江上游出现第三次洪峰了。宜昌洪峰流量52000立方米/秒。
好吓人,比上一次洪峰要还要厉害。
不过今天杨组长不肯让我上堤坝,我不知道九江坝上是什么样子。
我就奇了怪了,这段时间天天新闻上都是在报道宜昌和沙市,按林厂长的性格,应该把大量的志愿者调到那边去啊,怎么反而全部缩在了九江。
莫非……林厂长是怕自家职工有个闪失?
………………
1998年7月26日,大雨。
昨天晚上,不,是今天凌晨,长江石首至武汉河段实施封航了。
而且今天早上一起来,广播就说了,江西、湖南两个省份依据《防洪法》宣布进入紧急防汛期。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不过,据说城里还有十几万人没有挪窝;算了,见怪不怪了,也许是那些人住的地势比较高,洪水淹不到呢?
不过想到今早上在九江城里看见的那名交警,我又推翻了刚才的想法,
明明城里没什么车辆了,明明积水已经淹到他的腰了,
他却还在那里认真地站着,跟随着红绿灯一丝不苟地打手势。
他,还有他们……到底在坚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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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7月27日,大雨。
武汉至小池口河段也实施封航了。
连续这么多天雨,再加上没有地方洗澡,我感觉自己的身上要发霉了;
还有杨组长,他还好意思说我身上臭,也不闻闻他自己身上,那个味……
算了,不讨论这个问题了,免得影响食欲。
不过杨组长今天又被打了,这次有点狠,眼睛都肿得眯成一条线了。
我也曾劝过他,既然那些人有背景,咱犯不着非要跟他们正面呛。
杨组长却说,如果遇到这种发国难财的人不当面呛一呛,他怕他以后念头通达不了。
念头通达不了?
不太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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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7月28日,大雨。
***来这边视察了。
远远地看到了他老人家一眼,跟电视上的一样,面目很温和,
只不过……老人家的眉头皱的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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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7月29日,雨。
最近九江来了好多记者,逢人就拍,
我们厂由于人多,制服也统一,感觉记者很爱拍我们,说实话,还是有些耽误工作的。
不过清漪姐看起来挺高兴的,在给迁移的群众发放物资的时候,笑的更好看了。
嗯……不过杨组长似乎挺讨厌面对镜头的,有两个记者拍他,他都是直接跑掉。
嘻嘻,这点跟我倒是挺像呢。
不过林厂长倒是把李科长拉了出来,逼着他接受两个记者的全程跟踪采访,这两个记者貌似跟林厂长很熟的样子。
哈哈,当时李科长的表情真精彩!
………………
1998年7月30日,大雨。
厂里又运了一批物资过来,据杨组长说,咱们厂将近一个月的产能全砸进来了,算是捐赠超标。
而且今天林厂长把所有会电焊的同事们全召集起来,开始焊接一个个的大铁笼,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对了,下午杨组长跟李科长狠狠吵了一架,接着李科长又跑到防汛指挥室里也吵了一架,但是我没听清楚他们在吵什么,只是隐隐听到什么“车”、“船”、“麻袋”之类的字眼。
算了,还是杨组长说的对,我就是个傻丫头,复杂的事情还是不要去想才好。
………………
1998年8月1日,大雨。
今天是建军节,但是估计连坝上的军哥哥们也不会记得这个节日,面对着不知道算不算洪峰的大水,大家都累晕了。
还有,晚上睡觉前听广播,HUB省JY县合镇垸溃决。当地的防汛指挥部紧急调动2000名解放军、武警和公安干警,动用150多艘冲锋舟、橡皮船,全力抢救,并空投1万件救生衣进行抢救,不过即便如此,在抢险中依然有19名解放军武警牺牲。
还有,武汉上游的牌洲湾也出现了溃口,听说连着一名叫高建成在内的指导员,有20多名武警在这次抢险中牺牲。
听到这两个消息后,我的心情很沉重,为什么要在建军节发生这种事?
………………
1998年8月2日,大雨。
中午,我们收到了国家防总发出《关于及时转移危险地带人员加强大堤防守的紧急通知》,
要求我们必须把保证人民群众生命安全放在首位,及时转移危险地区群众,同时要重点加强长江干堤、重点圩垸堤防和重要城区堤防的防守。
九江堤坝也在重点防守的名单里,有了国家的文件,想必那些死活不肯走的人再也没法子拖着了吧?
还有,下午跟杨组长疏通人流的时候,他忽然问我会不会游泳,当我告诉他我不会游泳的时候,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只是再三叮嘱我千万不要靠近堤坝100米。
嗯……他是觉得我太倒霉,生怕一个飞浪扑过来,把我卷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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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8月6日,大雨.
***又来了,不过去的是武汉,也难怪,现在湖北的汛情要远比我们这里严峻的多。
说实话,虽然很害怕,但是我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厂里不把大量的志愿者布置到武汉那边呢?明明那边才更需要人手才对。
不过今天杨组长的表情很严肃,时不时地对着天空发呆,然后晚上的时候明明他自己也没什么胃口,却依然连续吃了3罐午餐肉,还逼着我和李科长也要吃这么多。
看着一脸严厉逼着我和李科长早早入睡的杨科长,我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莫非……杨组长的第六感告诉他,明天会有什么大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