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生命中唯一的光(三更)(1 / 1)

幻境之外,楚青临正拎着弥尘的衣领,却不料屋门忽而被打开,一个白胡子的老者,蓦然出现。

楚青临蹙眉,便听那老者垂眸,缓缓道:“弥尘,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老者瞧着胡子花白,但模样却是不算苍老,瞧着大概五十多岁的模样,中气十足。

他穿着一袭道袍,极致仙风道骨,瞧着便是修仙练道之人。

楚青临认得他,那个早已‘仙逝’的老国师,丹舟仙人。

只是,彼时彼刻,丹舟仙人不仅活着,还活得很好,饶是愤怒的楚青临,此时也不由凝眉,顿在原地。

“师父!”弥尘瞪大眼睛,咬牙:“师父为何要维护他?他害死了师姐,他……”

“你这糊涂东西!”丹舟仙人走进屋内,深吸一口气:“纵然我也瞧不上扶苏这厮,但月隐并非他所杀害!”

“不可能!”弥尘满脸不可置信:“我亲眼见着他烧死了师姐!”

“你以为你月隐当真爱慕他?那时月隐爱慕的其实另有其人!她被那人所引诱,而后那人用妖邪之术,杀害了她,你看见的被扶苏烧死的……只是妖邪占据了月隐的身体,实则并非是月隐!”

当年月隐的事情,他也是知晓的,只是那害了月隐的人至今还未找到,他并不想打草惊蛇,才一直隐瞒。不过,他并不知道,原来弥尘瞧见了当年的事情,且成了他的心魔,时至今日仍旧对扶苏怨恨不已。

“不可能!师父你这是在为扶苏辩解,我分明看见他杀了师姐的!”弥尘一时间接受不了,厉声道:“师父,你不能这样偏向扶苏,师姐的死,定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一叶障目,迷了你自己的心,你若是不信,无论为师怎么说,你都不信。”丹舟仙人叹息:“但你难道不知道,为师真正在意的弟子,只有你和月隐,至于扶苏……你可有见着为师待他亲厚过?”

丹舟与扶苏,其实关系很是复杂。扶苏的父母是害死丹舟师父罪魁祸首,而扶苏又是他当年报仇的利刃。后来,他与扶苏互相利用,表面上是师徒,但两人的的确确没有什么情分。

他倒也不是没有对扶苏生出一丝师徒之情,只是他自己过不了自己的坎儿,不愿承认。

弥尘俊秀的脸上,浮现愤恨的神色:“不,不可能!可师父分明什么都教给了他,就连国师之位也……”

“你可还记得,当初为师问过你,可是想继承为师的衣钵?”丹舟道:“你当时说,要云游四方,不愿被责任束缚。”

弥尘心头一颤,猛然回忆起来。

是了,当初他的的确确是这么说的,那时师姐也还在,师姐喜欢云游四方,他便也说要云游四方。

因为他想陪着师姐,陪着她一辈子。

“你回忆起来便好。”丹舟道:“你可知,扶苏在燕国闭关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弥尘愣住,扶苏闭关……他并不在意,只是听闻,扶苏的的确确闭关过好几次。但弥尘知道,那定然是幌子。

“你师姐尚存的一缕精魄,是他护住的。”丹舟叹道:“若是能存住你师姐的精魄,你师姐便当真可以入土为安了。”

被至邪之物所操控身体,大多是因为那人的精魄被毁去。可如此一来,死了都不能转世为人,着实太过残忍。

丹舟仙人的话,让弥尘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本以为的仇人,原来是师姐的恩人……而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这些年越是恨意滔天,他此刻便越是觉得羞愧难当。

弥尘不是性子恶毒之人,若是当真恶毒,丹舟也不会收他为徒。只是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如今幡然醒悟,自是痛苦至极。

瞧着弥尘的模样,丹舟仙人便知晓,他是明白了一切了。

“既是心中有愧,便赶紧去弥补罢!”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本就是弥尘一手造下的孽障。

那一头,楚青临不知何时已然松了手,弥尘跪下身子,道:“是,师父。”

……

……

弥尘幡然醒悟,于是燕蒹葭和扶苏便有了救。

但楚青临却有些狐疑,丹舟仙人的出现,过于及时,及时到仿佛一切都是被人预料到的那般。他心中不解,在得知燕蒹葭和扶苏安然无恙之后,他才推门出去,寻到丹舟仙人,一问究竟。

“楚将军心中有执念。”才见着楚青临,丹舟仙人便率先出声。

因着燕蒹葭的事情,楚青临便早已将这间客栈包了下来,除了他的人,其余旁人皆是不得入内。

“老国师别来无恙。”楚青临上前一步,沉稳道:“陛下还以为老国师已然仙逝,为此伤怀了许久。”

“将军是知道,我乃世外之人,红尘俗世,如今是扶苏在应对,他继承我的衣钵……”

“可老国师方才说了,对扶苏并非如何瞧得上眼。”楚青临缓缓说道。

丹舟仙人一时有些愣住,俨然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来不及填上。

“老朽与扶苏那小子,是有不解之缘。我知道楚将军心中所疑惑的是什么,只是一切皆是有命数。”丹舟仙人回过神,慢悠悠道:“上辈子的事情,楚将军是知晓的,既然扶苏欠了临安公主,那这辈子便是来还债的。”

上辈子……楚青临瞳眸沉沉,幻境之中,是上辈子的事情,他亲眼见着燕蒹葭从城楼上跳下来……而那时的扶苏,却是如此冷情,对燕蒹葭更是没有一丝怜悯。

“你不懂,也是正常。”丹舟仙人神秘兮兮,道:“天机不可泄露。”

说着,他也不顾楚青临的疑惑,转身便悠悠然离去。

……

……

那一头,扶苏率先醒来。

他一睁眼,便见到牧清满是惊喜的脸容。

“师父,你醒了!”牧清倾身上前,眼眶红红道:“师父,你知道徒儿多么担心你吗?师父你……”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扶苏却猛然起身,如玉的眉眼微微蹙起:“公主呢?”

“啊?”牧清一愣。

“燕蒹葭在哪里?”扶苏沉声问他。

“在……在隔壁。”牧清指了指一侧的卧房。

扶苏敛眸,脸上那惯常浮现的笑意,此时消失不见。

他神色极为严肃,径直便开门,打算去寻燕蒹葭。

只是,他一出门,便瞧见楚青临站在门外,但等着的显然不是他。

见着扶苏的那一刻,楚青临眸底划过复杂的神色,但是他没有资格去指责扶苏。前世之事,唯独有资格怪罪扶苏的,是燕蒹葭,不是他。

纵然此刻,他心中有杀意掀起……可他也知道,幻境是幻境,不是现下。

“楚将军在等公主?”扶苏率先开口,他神色淡淡,嘴角又浮现往日的浅浅笑意。

“国师记得罢。”楚青临却答非所问,只兀自道:“前世的一切。”

扶苏没有说话,但那般神色,俨然是没有否认。

楚青临眸光沉沉,让人看不清情绪:“国师若是得不到公主,可是会毁了她?”

若是他没有猜错,前世扶苏那般……是不甘,是嫉恨,所以他宁愿毁了燕蒹葭,逼她跳下城楼。

扶苏付诸一笑:“这些,与楚将军可是没有多大的干系。”

“公主,您可算是醒了!”

屋内,传来西遇的声音。

扶苏眸底微动,他倾身上前,楚青临却已然率先一步,推门入内。

两人同时出现,倒是让原本眼眶酸涩的西遇,徒然被打算了心绪。

他看着这两人,不由皱眉朝着楚青临和扶苏的方向看去。

心中暗道,这两人可真是不上道,实在没有礼仪的很,突然就推门进来,名门望族的规矩就是这样浅薄吗?

心中非议,西遇倒是没有出声说什么。

“公主可是觉得好些了?”楚青临上前,关切的问。

相较于他的大大方方,扶苏却一瞬间显得有些笨拙。他远远站着,不知为何,素来巧舌如簧,今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开始,他的脑海便只剩下燕蒹葭纵身一跃的情景,那样的决绝,让人心痛。

可偏生,是他……是他逼的。

“没什么大碍。”燕蒹葭摆手,随即视线落到不远处的扶苏身上,那双琉璃眸子盈盈如水。

“扶苏,你过来。”她出声道。

楚青临一愣,垂下眸子,心中有些酸涩。

扶苏修长如玉的身姿微微动,很快走到燕蒹葭榻前。

西遇见此,心中明白,于是便道:“楚将军不妨先与属下出去候着?公主与国师有些话要说。”

不得不说,西遇就像是燕蒹葭肚子里的蛔虫一样,这会儿实在是将燕蒹葭的意思揣测的明明白白。

楚青临见此,也没有多留,很快便同西遇一起走了出去。

直至屋门被阖上,燕蒹葭才冲着扶苏招了招手:“站那么远做什么?”

她苍白的脸上,慢慢攒出一个笑来。

与先前不同,这一次,幻境中的一切,她记得清清楚楚。

她望着眼前的扶苏,依旧雅致如竹,他眉眼如画,静静然站着,平静的面容,看不出丝毫情绪。

但燕蒹葭知道,此时此刻,他心中……该是多么煎熬,多么的惶惶不安。

扶苏闻言,缓缓上前,俯身看向她。

低低的声音,有些暗哑:“公主不恼我吗?”

“恼的。”燕蒹葭璀璨一笑,忽而伸手一把勾住他的脖颈,拥着他:“可是扶苏,我更心疼你。”

她想起,自己从城楼上纵身跃下之后,便陷入无尽的黑暗。后来,那黑暗之中,渐渐出现一个人影,她看得清楚,是少年扶苏,那时还唤作寂羡渊的他。

她看到那个少年,在那些岁月里,等待着她的出现。在幻境之中,她失去记忆之前,曾入过少年的梦,她说她陪着他很久了,她玩笑着说自己是仙子。只是那么几句玩笑话,她没有想到,在那之后,她消失了,而他却信以为真,日复一日等着她,直到那一日,宫墙失火,他差点被大火吞噬。

死里逃生的那一刻……他知道,她失约了,他是等不到梦中那个少女的。

所以在那之后,他再见她,那个没有那段记忆的燕国公主,他的态度是那么的令人看不清明。

她抱着他,忽然便感受到他那几乎冰冷的身子。

“抱歉。”他低低的说道:“我不该那样对你……酒酒,我不是真的想要你死,我只是……只是想差了。可我还是害了你……”

他矛盾,懊悔,那时牧清问他是不是后悔了。他的心其实在下雨,在疯狂叫喊,我不想要燕蒹葭死,哪怕惜命如他……他也愿意代替她去死。

燕蒹葭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抹光,就如同此时此刻,她抱着他,同他说,她更心疼他。

他灰暗的过往,从未有过这么一个人,在知道了他的曾经,他的不堪,还能这样去爱他。

燕蒹葭感受着他的温度,轻声问他:“扶苏,方才楚青临问你,若是得不到我,你是否会如幻境一样,将我毁了?”

“不会。”他斩钉截铁:“我不能再失去你,酒酒。”

他曾有过这样的念头,他以为他这一生没有软肋,若是有,他可以亲手扼杀。

可直到经历了这一场幻境,他才明白,他扼杀不了自己的内心,他终究只是个人,七情六欲,皆有之。

“你知道,你为何在幻境中会想要杀了我吗?”她轻抚着他,难得那样的温柔,有耐心:“你想要的是一丝丝的温暖,只不过那时候的你不懂如何去获得,用错了法子。”

“我都看见了,你陪着我去了鹿溪,燕国的那场瘟疫也不是你做的,你做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你爱我的方式,很笨拙。”

温温柔柔的嗓音,不疾不徐,他一辈子都没有获得过什么温暖,所以哪怕是一点点的爱意,他这一刻也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不过,我现在有些担心。”燕蒹葭忽而道。

“担心什么?”扶苏温柔的将她的手握住,深深的凝望着她。

燕蒹葭煞有介事,烦恼道:“担心你永远都不会老。”

她摸着他的脸,远山眉蹙起一个弧度:“这张脸,瞧着也不像是三十几岁老大叔的模样啊!”

怎么看,也是二十岁出头,绝美青年的模样,且比起楚青临,可是还要稚嫩几分的!

扶苏:“……”

老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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