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烨然太卑微太卑微了,被他那双眼睛望着,谁能忍心呢
薛咏觉得自己简直是大恶人,欺负一个纯真善良、对自己一片痴心的男孩子。
他想了想,还是没让邢烨然进门。
而是他自己从屋子里走出来,关上门,在走廊问他:“我昨天打你电话你怎么不接”
邢烨然连忙掏出手机:“我、我不是故意不接的,我手机没电了。当时太晚了,我跑了好几家超市,没带充电线,又没买到充电宝,最后只好回来守着。”
有路人经过。
薛咏见有外人在,又不想把邢烨然带回家,把本来要说的话吞了回去,说:“我和苏俞约了去姜凡的店里给他捧捧场吃顿饭,你要一起去吗”
邢烨然当然要跟去。
昨晚吵架的事就像是悄无声息地揭过。
两人一道去了姜凡的小火锅店,每人一个小锅,店面干净整洁,薛咏左右看看,客人还挺多的。
姜凡偷了个懒,过来陪他们吃饭,四人正好坐满一张小方桌,她让服务员直接抬一箱啤酒过来,问他们:“都喝酒吧”
薛咏恍惚了一下,当初这三个孩子都还是小毛头,他耳提面令不准喝酒抽烟,现在早就破戒了。
都长大了。
身份也好像被调转。
姜凡在讲开店做生意,跟各种社会人打交道,苏俞则说他的老板和同事,当社畜是多么的艰辛,反倒是他,现在跑回去读书当学生。
竟给他以一种荒唐离奇之感。
在小火锅腾腾冒出的白色水雾之中,当下与过去朦胧地重合,已经无法交叠,被毫无怜悯地割裂开来。
薛咏莫名不喜欢这种一团和气的假象,他怀念当年几个熊孩子在他面前鸡飞狗跳的日子。
于是突然打断了苏俞的话,冷不丁地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装成在邢烨然出国以后跟他毫无联系啊”
笑声突然停了下来。
又转向姜凡:“你也是吧。我就说你为什么有几次打听我有没有找新对象。也是在给邢烨然通风报信吧”
苏俞:“”
姜凡:“”
邢烨然硬着头皮说:“对不起。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
薛咏自己倒满一大杯啤酒,仰头一口饮尽,说:“不是骂你们。看到你们仨关系还这么好,我挺欣慰的,这世上还是有真朋友的。”
薛咏跟邢烨然说:“他俩对你是真好,你要珍惜这两个朋友。”
邢烨然摸不清薛咏的意思,正待说话。
薛咏的手机响了起来,一下子把邢烨然的思路打乱了。邢烨然瞥了一眼,来电人好像姓廖,薛咏把手机倒扣,使他没办法看到手机界面。
薛咏站起来,说:“让让,我出去接个电话。别跟过来啊。”
薛咏去店外面,在马路边接电话,隔着那么宽一条道,还有玻璃和嘈杂人声,他们能听见就怪了。
苏俞也不装了,直接问他:“感觉你又惹七哥生气啦一看就看出来。你每次惹他生气就开始装可怜,真是条大尾巴狼。”
姜凡点了支烟,问他们:“要不要”
邢烨然摇摇头。
姜凡抽了一口烟,说他:“这都多少年了。你还没把人追到呢我记得两个月前你不就说七哥终于答应跟你谈恋爱了乐的跟个傻子似的。真是个废物。”
邢烨然挽尊:“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七哥难追。我以前跟他又是那种关系,谁追他都比我更容易昨天我就在家里亲了他一下,被他揍了。”
邢烨然很郁闷地说:“他就是还忘不了我哥。”
苏俞俨然情感高手,点评说:“要是直接跟你好上,就把旧人完全忘了,那七哥成什么人了他能是那种人吗你喜欢他不就是因为他是温柔念旧情的人吗”
姜凡点头:“算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觉得还是少提起你哥吧。七哥对你哥那是我听说”
说到这里,姜凡犹豫了一下。
邢烨然有种不安的预感:“听说什么”
苏俞也很好奇:“你还卖什么关子啊赶紧说啊。再不说等会儿七哥回来了。”
姜凡把烟屁股扔进空易拉罐的小口中,滋一声轻响,火星被残余的液体浇熄,她说:“就是你出国不在的时候听说的,七哥还在备考,他不是三十岁生日吗我听说给自己买了件生日礼物一块墓地空位。”
“就在你哥的墓隔壁。”
廖昆打电话来要钱:“年底了,我今年想过个好年,不问你多要,给我打个一万嘛。”
薛咏问:“上次给你的钱你这么快就全花完了”
廖昆说:“钱这东西,就是不经花啊。怎么你打算不给啊你想想,我才问你要了多少钱,四万块而已。当年你从我身上赚了多少你把我的人生毁了,只打算给这么点钱就打发了我吗”
薛咏沉默片刻,说:“那我给你那八万块我现在卡里没那么多钱,都存在理财里面,暂时取不出来,八千行吗分几次还你。”
廖昆现在也不跟他装可怜了,笑笑说:“行,我不嫌弃。”
有时候,薛咏觉得老天爷就是见不得他好。
每次他的人生稍有点起色,就要给他点苦头尝;每回他终于辛辛苦苦攒起一些钱,都会有什么事要他大出血,他是不是天生破财命啊
薛咏操作网银,给廖昆打了八千块。
太心疼了。
可这就是他亏欠廖昆的,不能赖账。
薛咏一边操作,一边抬起头,看到邢烨然和苏俞都出来了,在店门口等他。
薛咏收起手机,走过去:“吃饱了。”
苏俞举了下手,笑容灿烂,说:“七哥,那我先走了啊。酒喝多了,我头有点疼,回家睡觉了。路上小心。”
邢烨然没说话,就算迟钝如薛咏,也隐约感觉到他身上暴躁的情绪。薛咏愣了愣,再仔细一看,似乎又没有。
邢烨然勉强地对他笑了笑,说:“我们回去吧。”
回去再谈。
薛咏却说:“你先回去吧。”
薛咏掏出钥匙给他,邢烨然问:“你要去干嘛”
薛咏坦荡地回答:“之前我又不知道你要来,我约了好些朋友,还有场酒局要赴约。”
“谁啊”
“安瑨。”
薛咏这是通知,不是跟他商量:“你先回家,在家等我。”
薛咏说完以后还踟蹰了一下,总觉得邢烨然会立马嚷嚷着要跟着一起来,那带邢烨然一起去,也不是不行。
可是罕见的是,邢烨然这次居然不当跟脚狗了。邢烨然不提那就算了,他还不大想带着邢烨然去呢。
邢烨然目送薛咏上了出租车,这才彻底卸下伪装,脸上阴晴不定,杀气腾腾。
他没办法跟上去,还是冷静一下,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下一秒都恨不得把薛咏就按在地上强了,他满脑子都是阴暗的想法,甚至在想有什么手术或者药物,让薛咏失忆,忘掉大哥,把薛咏变成傻子。
是不是只有那样才能让薛咏真正的属于他。
whiteie酒吧人满为患。
薛咏见面与安瑨打招呼:“安老师这么勤奋吗元旦节不放假做生意。”
安瑨说:“就是因为过节生意才好啊。”
便有人问:“这是你哪位朋友啊安老师,介绍一下这个帅哥啊。也是我们圈的吗”
安瑨开玩笑地介绍说:“是啊。你肯定听说过,我们圈知名的寡妇。”
薛咏立马咂舌:“什么寡妇怎么说话的”
薛咏在h城的gay圈颇为出名,以他基佬天菜的外貌和洁身自好的性格尤其引人瞩目,他们圈子里,就是对象没死也见天移情别恋,更别说前任死了,还念念不忘地单身。任谁听了能不感动一把,感叹人间有真情啊
安瑨笑呵呵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请你一杯酒给你道歉,成了吗”
薛咏说:“不成,起码两杯。”
薛咏坐下来,跟安瑨边喝酒边说话,他来之前已经喝了几瓶啤酒,现在又喝。
安瑨同他聊了一下工作、学业、生活。
薛咏见好像有人在议论他,对安瑨说:“以后别那么介绍我了,不和你开玩笑。我真没打算为邢文彬守寡。”
安瑨问:“那为什么这些年我给你介绍一个你推一个。别给我用什么读书当借口啊,现在高中生拿这个当借口都离谱。”
薛咏被噎了一下,握着酒杯,苦笑两声。
安瑨说:“我反正放弃了,你就是心里还装着人嘛。”
薛咏想到邢烨然,说:“你说得其实也没错。”
过一会儿。
薛咏想到邢烨然在家里等他,就不太想回去,而且他又喝了酒。
明明他灌了一肚子酒,却一点都不解愁。
安瑨劝他:“别喝了,回去吧。今天生意这么忙,我没空一直盯着你,这万一你被哪个野男人带走,贞洁不保啊。”
薛咏缓缓地伏到桌上:“我不想回家。”
安瑨问:“怎么了睹物思人啊”
却听见薛咏低声说:“他在家等我我害怕”
安瑨起初还以为是灵异事件,又觉得不对:“谁在等你”
薛咏摇摇晃晃地抬起头,安瑨被吓了一跳,薛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哭的,眼眶发红,眼泪扑簌簌地掉,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把沉重的脑袋靠在胳膊上,哭着问他:“你说我该怎么办”
安瑨拉了椅子在他身边坐下:“别哭啊。你怎么了呀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啊”
薛咏又闭上嘴不说,只一直哭,灌闷酒。
安瑨不敢离开。
薛咏醉极了,才透露只言片语,说:“我爱上他了。我对不起邢文彬。”
安瑨听到这里,笑起来:“靠,就这点事啊。不就是喜欢上别人了吗邢文彬也是我前男友啊,有什么大不了,我一点都不愧疚,找个新对象不是很正常吗”
“我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我真的对不起邢文彬。”
“邢文彬死了十年了,大哥,就算放古代,你这都够对不起他了。你尽管找新对象啊。”
“不一样的。”薛咏颠来倒去地说,“不一样的”
薛咏倒在桌上,把脸埋在手臂里,摇了摇头,因为哭泣而肩膀微颤。
“你说什么”安瑨仿佛听见他在说话,俯身过去,靠得极近,才听见薛咏说话。
安瑨跟见了鬼似的,怔了半晌,脸色发白,缓缓地直起身体,目瞪口呆地盯着薛咏。
他听到薛咏说:
“我真是个婊子,爱上了哥哥,又爱上弟弟。”
安瑨回不过神。
空酒杯旁,薛咏的手机因为来电提醒而亮起屏幕,来电人显示:邢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