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咏当时都被吓蒙了。
什么意思邢烨然溺水了邢烨然死了
薛咏手上提着的篮子掉在地上,水果蔬菜滚落满地,熟悉的可怕的旧回忆涌上心头,炎炎夏日他却手脚冰凉,忽然觉得喘不上气。
当年也是这样,毫无征兆,突然告诉他邢文彬死了。
他想到早上,他站在梯子上,邢烨然站在下面仰着头看他,阳光照在邢烨然的脸庞上,正像一颗年轻的树,朝气蓬勃,充满活力。
早上早上还好好的,怎么就出事了吗
身体在意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奔跑了起来,草帽被风吹起来,被细绳勾着,挂在脖子上。
薛咏赶到水库边,一个小孩子湿漉漉地站在江边,其他小孩子围着他,薛咏没找到邢烨然,着急地问:“邢烨然呢”
薛咏定了定神,问他们邢烨然大概在哪片儿水面沉下去的,这时,有一块水面听见了破水的声音。
薛咏二话没说,一个扎猛子地跳进水里。
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光照进水面,给切割成一束一束,随着暗流而摇曳,像是被拨动的流苏,越至深处越浅。
薛咏查看着四周,像一条鱼一样游动着,焦急地寻找着邢烨然的踪迹,他终于找到了邢烨然,朝他游过去,抓住他。
薛咏把邢烨然捞上岸。
他觉得邢烨然可能是被踢到头,所以才晕过去了。
一群小朋友围着哇哇地哭。
薛咏驱散他们,说:“别哭了,你们让开点,别堵在这里。”
这时,苏俞和姜凡也来了。
苏俞问这是怎么回事,小孩子七嘴八舌地说,他大概听明白了,这群小孩子偷偷跑去玩水,其中有个小朋友溺水,他们去找大人,正好遇上了邢烨然,邢烨然过来救小孩,他把小朋友推上岸,那小孩子下意识一蹬腿,把他给踹下去了。
当时大家都忙着把小孩子拉上来,没注意邢烨然,等回过神,邢烨然好像扑腾沉下去了。然后大家再去找大人,把薛咏叫了过来,现在人是捞上来了,就是不知道是死是活。
邢烨然脸色发白,紧皱着眉头,像是承受着莫大的痛苦,闭眼不醒。
薛咏浑身都湿了,他抖着手去探邢烨然的鼻息,太紧张了,实在分辨不出来,又去摸他的脉搏,听他的心跳。
薛咏抬起头,跟姜凡说:“你去找张爷爷,问他借三轮车,会开吗开过来现在”
姜凡赶忙点头,蹭蹭跑了。
薛咏深呼吸,心急如焚地盯着邢烨然的脸,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可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他想到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人工呼吸,学模学样地捏住薛咏的鼻子,俯身弯腰下去,嘴唇贴上邢烨然的嘴唇,要往里面吹气。
苏俞说:“七哥,我在书上看到过,要先清理气道,看看他嘴巴里有没有泥沙水草堵塞,有的话清理干净,再做人工呼吸。”
薛咏赶紧照着苏俞说的做,然后再做人工呼吸。
苏俞本来特别着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仔细看了下,发现邢烨然的耳朵通红,之前没红的。
苏俞气笑了,他看着薛咏都快急哭了,强大的像是无所畏惧的薛咏在吓得发抖,眼眶发红。
苏俞上前说:“七哥,你动作不标准,我学过的,来试试看吧。”
薛咏赶紧让位:“好好,把你来试试看。应该让你先来的。”
苏俞在邢烨然身边跪坐下来,用力地按在邢烨然的肚皮上,低声说:“醒了吗”
邢烨然呛出半口水,幽幽转醒,动了一下,侧过头,咳嗽起来。
薛咏过来扶他:“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这是姜凡也把小破三轮车开过来了。
薛咏把他扶上车,还是送去医院检查了一番,除了脑袋被踢了一下,没什么事,全须全尾,非常健康,比很多人都要健康。
于是怎么送去医院的,又怎么带回家了。
薛咏被吓坏了,到现在都没安定下来,一路上拽着邢烨然的手,回家的路上骂了一路:
“都说了不要去水库不要去水库还去”
“你不知道要找大人吗你自己就往下跳觉得自己游泳可厉害了”
“你要是没了我怎么办啊”
明明是在被骂,邢烨然却觉得心里甜丝丝的,他说:“那我也不可能见死不救啊”
薛咏说:“你回来找我不行吗下次遇上这种事跟我说。”
邢烨然愣了下,说:“那你要是没了,我怎么办呀”
薛咏没说话,还在运气,呼吸声明显:“我不会没的,我比你有经验。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我身体素质比你好。”
邢烨然没再违逆薛咏。
他红着脸,在回味薛咏亲他的感觉。薛咏颤抖冰冷湿润的嘴唇贴在他的嘴唇上,尽管毫无旖旎的意思,依然让他觉得心口酥麻。
原来,薛咏的嘴唇是这种触感。
他卑劣的妄想又冒出来,忍不住地想能不能真正地亲吻薛咏一次。
回到家。
苏俞站门口等他,一眼望过来,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交锋一番。
苏俞找到机会,私下拉住他说话,两个人蹲在门前的田埂边上。
苏俞讥讽他:“你就装吧白天你那时候没晕吧,你就是想骗七哥亲你。”
邢烨然被戳破隐晦龌龊的心思,板起脸说:“要你管啊”
两个人正吵着,突然发现有人靠近,被吓一跳,回头一看,是姜凡。
姜凡也蹲到他们身边,邢烨然和苏俞讪讪,想要站起来,姜凡说:“你们是在讲我堂哥的事吧”
“谁还看不出来了,你们都喜欢他呗。”
更尴尬了。
姜凡掏出一包拆开过的烟,问他们:“抽吗”
苏俞摇了摇头,说:“抽烟对皮肤不好。”
邢烨然接了一根烟过来,姜凡也拿了一根,她掏出打火机,熟练地点火抽烟,邢烨然也抽。
苏俞往边上躲了一步:“你们就让我抽二手烟吗你们才多大啊,你们就抽烟”
姜凡说:“薛咏当初结婚的时候,村里不少人听说了,我爸妈也知道,但他在城里混得好,所以大家只在背后说说。”
邢烨然问:“都说了什么”
姜凡斜睨他一眼:“你要听吗很难听。我不想讲。”
邢烨然:“那算了。”
姜凡对他们说:“但我当时就觉得没什么,结婚生孩子很重要吗我有时候很恨我爸妈,那么穷还要生那么多小孩,越生越穷,越穷越生。偏偏我又是老大,他们也不好好工作,整天就催着我快点长大,要我赚钱养家,说他们这辈子没指望了,只能指望我。”
“还不如像薛咏那样不要生小孩。”
“我有时候特别羡慕你们俩读书,你们觉得回乡下是玩儿,我回了家,这两个月没钱赚,我爸妈一直在说我。”
苏俞没敢吱声。
姜凡跟苏俞说:“你老是跟我抱怨你爸对你不好,起码你爸供你读书,也没让你初中就辍学,还给你那么多零花钱。你一星期的零花钱,都够我们全家一个月的伙食费了。”
“有时候我真想骂你。”
苏俞蔫儿吧唧地说:“你你要骂就骂吧。”
姜凡在心底憋很久了,又对邢烨然说:“还有你,我真不理解七哥为什么非要收留你。你知道你给他惹了多大的麻烦吗私下很多人劝七哥别管你了。又不是真的亲生弟弟。他执意要保护你,还跟人吵架了”
“可你还老是惹七哥生气,经常跟他吵架每次七哥跟我说,我就特别担心。就你,害得七哥店没办法开了,我也没工资拿了。”
“你装溺水是吧拿生死这种大事装有意思吗”
“也就七哥自己瞧不出来,我一看就知道你喜欢他,喜欢七哥的人多了去了。”
邢烨然:“”
苏俞问:“那你喜欢薛咏吗”
姜凡也没说话。
三人齐齐叹了一口气。
喜欢在物理层面只是大脑腺体会对每个特定人物分泌多巴胺,使人一见他就心酸快活,在精神层面实在是难以解释,无数的文学家写了无数的文字,依然没人能描述清楚。
幼崽对保护者产生依恋和憧憬是大自然的传统法则。
他们被骂了一通,反而感觉跟姜凡更亲近了一些,像是哥们一样。
应当是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暴喝:“你们在抽烟”
邢烨然手一抖,烟掉地上去了。
苏俞跳起来:“七哥,他们俩抽烟,不关我的事,我最乖了。”
薛咏拍拍他的狗头:“对,你最乖了,你们俩小王八羔子给我滚进来。”
邢烨然:“”
姜凡:“”
薛咏现在害怕放孩子出门,邢烨然一米九那么大一高个儿,薛咏都恨不得把他放在口袋里保护着。
那天邢烨然差点溺水之后,薛咏也不整天往外面跑了,他看着两个孩子写作业。
他自己也收心读书。
先前都玩疯了。
潮退了才看出来谁没穿裤子。
邢烨然、苏俞、薛咏都把作业掏出来,写得最少的是苏俞。
苏俞惊了。
其实他没觉得自己特别懒,班级群里还有人一个字没动呢。邢烨然是早就开始写了,他写作业写得快,题目读一遍就会解了,基本不会被卡住。薛咏则是勤奋,苏俞都想不通薛咏每天干那么多事,怎么还有时间写考卷,他也没去干活,大中午都在家用写作业躲懒,然后趁他们不在偷偷打游戏。
当时打游戏有多快乐,他现在就被邢烨然嘲笑得有多惨。
苏俞这才写了两天,他接到爸爸打来的电话,催他回家,他不回家。
隔天他爸就开着车直接过来接他了。
这还是薛咏第一次见到苏俞那个传说中的家暴老爸。
苏俞的爸爸长得跟他很不一样,是个外貌气宇轩扬的硬汉,一点都不娘里娘气,而且看上去也并不暴躁,反而很沉静礼貌。
院子门开着,他一走进来,就看到穿着裙子的苏俞,当时脸就黑了,但是没公开发火,要面子。
苏俞吓得呆站原地。
他爸进屋,见到薛咏和邢烨然,把他带来的礼物放在桌上,直接道明来意:“谢谢你们这段时间帮忙照看我儿子,叨唠这么久,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得把他先带回去。”
苏俞这才回过神,往薛咏身后躲:“我不回去,反正你又不管我。”
他爸像是老鹰盯着小鸡一样盯着他:“你给我过来。”
薛咏护着他,说:“苏俞的爸爸,不麻烦的,孩子想在我家,就让他多留几天嘛。你要是担心写作业的话,我有看着他写作业,没有耽误学习。”
苏俞的爸爸抬起头看他,压抑着怒火地委婉说:“我本来是觉得邢烨然是个好男孩,让苏俞跟他玩能学到几分男子气概,结果就是这样吗你就随便他打扮成这个不男不女的样子”
薛咏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把他的大哥架子摆出来,异常较真地说:“苏俞爸爸,这事我早就想亲自和你谈谈了。苏俞想怎样是他的事,你不可以对他使用暴力。孩子就是孩子,不管是男是女,还是不男不女,都是孩子,都是需要护着的孩子。”
苏俞的爸爸愣了愣,说:“这是我儿子,轮得到你管吗”
薛咏说:“那我还认他当了我的干弟弟呢,我怎么不能管他了你在对孩子使用暴力的时候你就失去当父亲的资格了。我就不明白了,苏俞是小偷小摸了,还是成绩下滑了,他只是觉得自己生下来应该是个女孩子而已,就要遭受欺侮,他做错了什么人”
薛咏脾气倔,他认定了要怎么做他就会去做。
就算别人都觉得他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一副随时要打起来的场面。
苏俞从他背后走了出来,说:“爸,我跟你回家”
薛咏傻眼了。
苏俞低着头,愧疚地说:“哥,你别为了我跟我爸打架,不值当的,真把警察叫来的,你不占理。”
“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苏俞尴尬地说:“我老跟你说我爸的坏话,其实我爸也没有太坏,他没有无缘无故的打我啦。都是我先和他吵架,我嘴巴贱你也知道的,我爸都是被我气坏了。”
苏俞又跟他爸说:“爸,我去整理东西。”
经过邢烨然身边时,邢烨然问他:“你这就回家了吗”
苏俞叹气说:“那能怎么办吗看着七哥真打我爸啊算了吧。”
苏俞零零碎碎装了很多东西,大包小包地带上他爸的轿车,回家去了。
他从后车镜往后看,看到薛咏和邢烨然站在路边,对他挥手,苏俞也跟他们挥挥手,无声地说“拜拜”。
第二天,冷空气过境。
天气突然转凉,连下了好几天的暴雨。
乌云摩擦,闪电劈天。
轰隆隆,轰隆隆。
大雨把邢烨然困在房子里,跟薛咏单独相处。
苏俞被接回家了,偌大的老房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薛咏说:“正好安心学习嘛。”
邢烨然把自己的暑假作业写完了,开始专心帮薛咏辅导学习。
邢烨然还记得自己的计划,明年他就高考了,他怎么想都接受不了要离开薛咏四年,那就只能忽悠薛咏让薛咏跟他走。
首先就得让薛咏放弃那个辅导班,他得展示出更强的教学能力。
邢烨然卯足了劲儿教薛咏念书,把薛咏的教材钻研个透。
邢烨然正在认真k书,薛咏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
薛咏站起来,好像是想避开他,但是外面在下大雨,被屋檐下的雨帘拦了回来。
薛咏想了想,又走了回来,当着他的面接起电话:“喂,邢教授。”
邢烨然抬起头望着他。
薛咏肃然地说:“嗯对不起,我跟邢烨然商量过了,他不想走。我也舍不得他。”
“他年纪也不小了,我觉得不适合被领养”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真是麻烦您了。”
“我把他当成我的亲弟弟,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薛咏挂了电话。
他刚才一直感觉到有个视线黏在他身上,薛咏无可奈何地望过去:“开心了吧彻底拒绝了。”
邢烨然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开心”
薛咏像被感染,也笑起来:“以后就算你后悔了,也改不了了。到时候要是你跟我说什么都怪我阻碍了你的大好前程,我可不会跟你客气的,我会揍你的哦”
邢烨然扑过来抱住他:“我不会后悔的”
抱就算了。
薛咏莫名有种邢烨然随时会亲上来的错觉,他觉得现在邢烨然身上的性张力太强了,或许邢烨然自己没有意识到,但每当邢烨然靠近时,就会若有似无地出现,让他有种将被入侵的错觉,于是躲开。
薛咏不自在地从邢烨然的怀里避开:“你别老是抱我,你现在这么大了,不好这样搂搂抱抱。”
邢烨然目光清澈地望着他:“哦,对不起,哥。”
薛咏顿时就觉得全都是自己想太多,是不是他空窗太久了对着自己前夫的弟弟居然都会产生这种误会,他不应该那么想邢烨然。
要是没亲过还好。
因为上次差点溺水,薛咏给他做人工呼吸被亲了几下,邢烨然这几天一直在反刍般地回味着那几个轻柔冰凉的吻。
他总是不自觉地去偷看薛咏的嘴唇,越看越入迷。
薛咏的嘴唇就长得很好看,就算不涂口红,也是淡淡的红色,嘴唇的形状就生的很漂亮,现在很流行的猫唇,下唇比上唇厚一点点,嘴角微微上勾,唇珠明显一看就很好亲。
邢烨然又想到私密视频里,薛咏的嘴巴不知道是因为羞耻还是被亲红了,变得鲜红欲滴的颜色。
还有上次薛咏喝醉了,嘴唇也会变成红红的。
邢烨然控制不住自己去想。
他也不是没有罪恶感,想完又要鄙夷自己,又忍不住给自己开脱。
邢烨然想,我只是想一下而已,而且只是想想薛咏的吻,已经比先前好多了。
苏俞给他发消息:你现在还跟七哥在乡下住着啊
邢烨然:是
苏俞:最近下雨,都出不了门,你们俩岂不是孤男寡男两个人独处你能忍得住吗
邢烨然:你说什么呢
苏俞:你可得忍住啊,别干出禽兽的事
邢烨然:我才不会呢那是我哥
最近天气凉爽,邢烨然却觉得身体越发燥热起来。
外面下雨光线很暗,他们在家开着灯做题目。
邢烨然正在给薛咏讲一道题,问他:“听懂了吗”
薛咏很想说听懂了,但他还是皱着脸摇了摇头:“没听懂,你再给讲一遍吧。”
好笨哦。邢烨然心想,然后说:“这题是比较难,哪里不太懂,我给你解释。”
薛咏憋了一下,说:“我哪里都不懂。”
邢烨然:“”
天边突然擦响一声恐怖的雷鸣。
他们头顶的电灯闪了下,熄灭了。
薛咏放下笔:“我出去看看。”
薛咏撑着伞去看家里的电闸,没问题,去村里问了一圈,发现不止是他们家跳电了,全村都断电了。
薛咏回来,说:“估计要明天再来修了。”
断了电,又在下雨,过了两个小时,邢烨然的手机也停电关机了,无聊到爆炸。
除了去在意薛咏好像没别的事可做。
停电的夜晚格外黑。
伸手不见五指。
薛咏说:“睡吧,早点睡。”
嘈杂的雨声之中,邢烨然却觉得薛咏的呼吸声格外清晰,他听着薛咏的呼吸声,绵长,平缓,应该是睡着了。
薛咏对他一点都不设防。
燥热烧坏了邢烨然的脑袋,他不停地回想起薛咏的嘴唇的触感。
烦躁,烦躁,烦躁。
想亲一下。
想再亲一下。
就一下。
只是嘴唇和嘴唇碰一碰,不做别的。
应该不会被发现。
邢烨然在黑暗中靠近过去,薛咏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他找到薛咏的嘴唇,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
好柔软。真好亲。
亲完,邢烨然赶紧缩了回来,躺回去。
心跳得快要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