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沿着山路朝山下走,容安跟顾如约并行,顾如约把失散后的遭遇简略地说了一遍,说到差点坠落山下,容安握拳的手汗津津的,此刻发自内心地感激镇西侯。
顾如约说完,心里一直惦记一件事,“欧阳先生被我们抓了,私塾的学生课业耽误了。”
容安看着身旁的顾如约,正午的阳光照在她身上,雪白的脸上能看清楚细细地绒毛,看似弱不禁风,遇事果决,却关心为他人着想,说;“我后来回朔东镇寻你时,问长生,说学堂临时找个先生代课。”
“没耽误孩子们课业就好,用欧阳先生做诱饵,把刺客引出来,放欧阳先生回西北,继续教授长生他们,毕竟像欧阳先生这样的名儒不可多得,欧阳先生包庇了真正的刺客,可罪不至死。”
顾如约说的,也正是容安所想,“晋王殿下爱惜人才,能答应放人的。”
某些时候,两人竟然不谋而合,顾如约想到的,容安也想到了,同样善良的两个人,内心同样的柔软。
欧阳先生送到京城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顾如约在侯府不知道情况如何,问;“刺客抓住了吗?”
容安慢下脚步,说;“王妃失踪后,我派人送信给晋王殿下,说王妃去看五婶,暂时滞留西北,没敢把实情告诉晋王殿下,刺客可能追赶欧阳先生去了京城,我一直没跟晋王殿下联系。”
容安心细,虑事周全,瞒着萧逸的做法是对的,容安也承担了一定的责任,万一晋王妃出事,没有及时禀报晋王,晋王追责,容安压下晋王妃失踪,责任重大。
山下侍卫们备好马车等候,顾如约带着顾辞和沉香乘车,其余人骑马。
上了官道,一行人一路加紧往京城赶。
走出西北镇西侯的管辖范围,离京城路途遥远,为了抢时间,他们过州府县不住宿,稍事歇息,备食物和水。
然后继续赶路,又走了七八日,离京城还有一半的路程。
后半夜,官道上没有经过的车马,四周一片寂静,两侧田地偶尔一两声蛙鸣,秋虫叫,车轮碾过地面发出声响,和马蹄声在静夜里传出很远。
马车里,顾辞躺在对面座椅上睡着了,沉香靠在车壁也睡了。
顾如约迷迷糊糊地靠在另一侧车壁。
突然,前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好像有一队人马迎面而来。
半夜里,侍卫们骑在马上,都有些困意,被急促的马蹄声惊醒,警惕地护在马车四周。
容安侧耳细听,从马蹄声判断,这队人马疾驰速度很快。
已经离开西北,可路上尤其夜里不太平,容安按住腰间的剑,敲了敲马车窗子。
顾如约困意全无,听见车窗外容安的声音,“王妃,前方有一支队伍正朝这里来了。”
“我知道了。”
沉香已经醒了,顾如约推对面的顾辞,顾辞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哑声问:“姐,到了吗?”
“没到,前面有队伍经过,一会如果有危险,你机灵点,跳车找地方躲藏。”
顾辞扑棱坐起来,“姐,劫匪来了吗?”
“不知道什么人,人很多,记住姐说的话。”
“姐我记住了。”
前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顾如约掀开撒花门帘,探出头,看见前方官道上无数马匹正朝她们的冲过来。
黑暗中疾驰而来的打头的马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有人兴奋地喊;“是晋王殿下。”
这队人马来到跟前齐齐地勒住缰绳,容安率领众人纷纷下马,抱拳行礼,“恭迎晋王殿下!”
萧逸跳下马,这时,顾如约已经从马车里跳下来,双手提着裙子奔过去。
萧逸张开双臂,顾如约撞在他怀里。
“如约…….”耳边萧逸低沉的声线。
“殿下……”
两人紧紧相拥。
萧逸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紧紧地箍住她,顾如约的骨头快碎了。
沉香和顾辞已经下了马车。
良久,萧逸松了松,顾如约喘上一口气。
萧逸带着顾如约上了头一辆马车,沉香拉着顾辞悄悄地走去后面马车。
马车继续朝前行驶,晋王带来的人马掉头,原路返回。
马车里,萧逸搂着顾如约,心潮起伏,“如约,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在他心急如焚赶往西北的路上,顾如约突然出现在眼前。
顾如约张嘴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疼吗?”
“疼。”
萧逸的头抵在她头顶秀发上。
“我怕殿下来,殿下还是来了。”顾如约依偎在他怀里。
“如约,知道你深陷囹圄,我在西山还能待得下去吗?”
“可是殿下擅自离开西山,皇上知道,降罪殿下,殿下不应该来。”
“如约,你是这么想的,你对镇西候很信任。”
顾如约没回答,被萧逸言中,她信任施宗彦,对萧逸她没有十分的信心。
萧逸慢慢松开她,知道顾如约被困镇西侯府的消息后,他几乎瞬间跳上马,直奔西北,根本没有想到皇帝知道降罪与自己。
其实,去年两个人从西北回京后,顾如约对他不完全信任,他是知道的,她对自己是否赶去救她,持不确定性,而她跟施宗彦素不相识,却完全相信了他。
马车里一盏宫灯亮着,发着微弱暗黄的光,萧逸背光坐着,顾如约看不清他的脸。
小声说:“我见到她了……”她想萧逸不方便问,就主动提起。
“我知道。”萧逸的语气有些生硬。
“殿下,谢谢你能来,其实,这次殿下本可以找回她,殿下如果不来,镇西侯会妥善地送她回京,没人知道你们的交易,殿下身边的人也不会怀疑的……..”
萧逸侧头专注地看着她,背光眸色极深。
顾如约低下头,不说话了,不易察觉地往旁挪了挪,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良久,萧逸伸臂一把捞她过来,“胡思乱想什么?我五日没合眼,能不气我吗?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他是想把薛贞柠从西北带回京城,可不是用这种方式,镇西候谋反之初,准备拿顾如约换出来薛贞柠,瞒天过海,事急从权。
闻言,顾如约的心一下软了,自己怀疑什么,她阻止自己这样想,怀疑是在心里扎一针刺,心里扎了这根刺以后两人没法好好相处。
柔声说:“你靠着我睡一会。”
萧逸靠在她肩头,很快睡着了,睡得很沉,他实在太困了。
顾如约侧头看他,萧逸眼窝深陷,下颚冒出青胡茬,回京十日的路程,萧逸五日便赶到这里,一路五日没合眼,跃马狂奔,自己对萧逸缺乏信心,感到内疚。
萧逸即便睡着了,双臂还紧紧搂着自己不放,潜意识里,怕失去她。
顾如约把他的头正了正,让他靠着,萧逸能舒服点。
车窗帘缝隙透过一缕微光,萧逸醒来时,发觉自己靠在顾如约身上睡,他坐直身体,顾如约动了动已经麻木半边身子。
胳膊酸麻,试着抬了抬,微微蹙眉,手臂沉得举不起来了。
萧逸抓过她的手臂,帮她揉,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昨晚心里不快消散了。
萧逸轻轻给她按揉手臂,问:“你是怎么遇见镇西候的?”
顾如约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萧逸听着,眉峰紧蹙,听到顾如约惊马差点掉落悬崖下,手下的动作骤然停止,紧紧地捏着她的手臂,直到顾如约说掉落山下的是马匹,自己被镇西侯救了,萧逸捏着她手臂的手指略略松了点。
顾如约手腕生疼,萧逸手劲大,没轻没重的。
“你捏疼我了。”
娇嗔道。
萧逸撩开她衣袖,看见她手腕青了一块,急忙说:“对不起。”
“没事,我皮肤碰一下就青一块。”
“这倒是。”
萧逸脸上浮现出暗昧的笑容,眸色深了,看她的眼神令顾如约脸红,避开他的目光。
每次他弄得她浑身的印记,过两日方消,刚消了,旧痕上又添了新痕。
两人同时想到,顾如约不敢看萧逸注视她的眼神,墨玉似的深眸悸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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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灼热的目光,烫得顾如约脸发烧。
“如约,我们到前方城中停留一晚再走。”
停留一晚是什么意思,顾如约当然清楚,她眼睛不知看向何处。
萧逸凑近,手臂圈住她,吻落下来。
前方路面不平坦,马车突然颠簸一下。
车外传来容安的声音,“殿下,前面有个村子,我去弄点吃的。”
萧逸含糊地嗯了一声,顾如约急忙推开他,坐正,整理一下衣裙。
萧逸看着她,轻笑一声,“谁不知道我们在车里做什么?”
顾如约把散落的一缕秀发抿在耳后,侍卫们就在周围,马车里一点动静,外面都能听见。
京城皇宫御书房里,梁帝萧淙坐在御书案后,一旁站着一个官员,这个官员是看守西山皇陵一个文官。
“晋王已经离开西山。”
“你能确定吗?”
梁帝萧淙面色阴沉,眯着眼睛里闪过戾色,“没有朕的旨意,他擅自离开西山,回西南封地,是要造反吗?”
西山的官员说;“晋王殿下这段日子,每日去皇家寺院参禅,听寺院里的师傅讲经,迷惑所有人,微臣听说晋王殿下去寺院小住,为太后诵经超度亡灵,微臣开始没怀疑,这都六七日了,微臣去寺院拜见晋王殿下,等了半天,出来僧人说晋王不见客。”
西山的官员怕担责任,“微臣预感不好,买通一个小和尚,打听晋王殿下没在寺院里,微臣问侍候晋王殿下的太监高升,高升一口咬定晋王殿下住在寺院里,皇上交代微臣的差事,晋王殿下微臣不敢僭越,特来禀报皇上。”
梁帝萧淙走下书案,在御书房里负手踱步,西山的官员连大气都不敢喘,梁帝萧淙平静的面容下眼中冰冷,那个文官脊背冰凉,冒出冷汗,感觉出皇帝动了杀机。
萧淙走了两步站住,“传朕旨意,宣晋王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