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中毒了,药材里所有有毒草药的味道她都很熟悉,尝一口便判断出粥里的毒是断肠草的毒。
顾家几代是太医院的太医,常年在后宫行走,对后宫里下毒的方法太过熟悉了。
余氏按住腹部,腹痛难忍,脸色煞白,施拓吓得大哭。
余氏刚中断肠草毒,过不久就会出现痉挛,呼吸衰竭,昏迷,如果稍一耽搁,余氏的命就没了。
顾如约果断地对容长脸的丫鬟解珠说:“快拿碳灰来。”
两个丫鬟慌了,容长脸的丫鬟解珠想起烧水的铜炉,跑出去抓了一把碳灰。
顾如约又对解玉说;“弄些碱水来。”
丫鬟解玉跑去找碱。
施拓吓得不敢哭了,奶娘抱住他,挡在他身前,怕他看自己母亲痛苦的样子。
丫鬟解珠手里抓了碳灰跑来,顾如约扶着余氏,余氏弓着腰,腹痛不止,顾如约命解珠,“把碳灰给她服下去。”
解珠正不知所措,一听,慌忙把碳灰塞进余氏嘴里,余氏还有意识,顾如约扶着她,在她耳边说;“吃下去。”
吩咐解珠,“拿水来。”
解珠走到桌边,提起壶哆哆嗦嗦的倒了一碗水,拿过去,顾如约接过,送到余氏嘴边,直接给她灌下去,碳灰随着水冲入喉咙。
这时,解玉跑来,拿着一包碱,找了一只空碗,将碱倒入碗里,倒水,紧张得碱面和水都洒在桌上。
碱化开了,解玉跑着端过来,顾如约给余氏喝下去,碱水催吐,前世宫里看太医使用过。
余氏开始哇哇呕吐,把刚吃的粥菜都吐出来了,腹内的空了,余氏腹痛减轻。
顾如约唯恐不能清除体内的毒,对解玉说;“弄点皂水来。”
解玉找出一块胰子,砸碎了,放在碗里,倒入热水,让胰子融化,化成半碗皂水。
余氏吐了半盆污物,感觉好一些了。
解玉端着皂水站在面前,顾如约对余氏说;“把皂水喝了,胃里残留的毒,要彻底清洗。”
解玉把皂水端到余氏嘴边,余氏忍着难喝,捏着鼻子喝了。
喝完皂水,又吐了一阵,余氏都快要把肠子吐出来了,最后吐出苦胆水,顾如约略放心。
顾如约对丫鬟解珠说:“你去找点绿豆、金银花、甘草煮水,金银花、甘草如果府里没有,叫人到药铺买。”
解珠答应一声匆忙去了。
这里,顾如约和解玉把余氏扶到床上躺下,余氏折腾够呛,顾如约给她盖上被子,说;“闭眼先歇一会。”
施拓在床边,吓得小脸皱巴巴的,顾如约安慰他,“你娘没事了。”
施拓扬起小脸看着顾如约,认真地问;“我娘中毒了,毒.药下在我娘喝的粥里是吗?”
顾如约当时情急之下喊了一声,粥里有毒,她不能告诉施拓实情,在小孩子心里留下阴影,施拓还太小了,有些事还不能完全理解。
孩子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纯净无暇,玷污了孩子幼小的心灵。
把他搂在怀里,“这个丝瓜叶粥,大厨房做的时候,可能不小心把有毒的植物混进来了,以后吃东西我们要小心。”
“顾姐姐为何给我娘吃碳灰,喝碱水,为了我娘把吃下去有毒的东西吐出来,还有喝皂水也是。”
顾如约摸着他的小脑袋,施拓这孩子很聪明,说;“你说的没错,记住了,以后如果不小心吃了有毒的东西,用这种方法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实在手边找不到这些东西,用手指抠嗓子眼,呕吐完了就好了。”
“姐,你懂的东西真多,拓儿以后跟着姐姐学。”
孩子信任和依赖,顾如约愧疚,“这都是因为姐姐,是姐姐连累了你们。”
施拓毕竟是孩子,没听懂她的话。
顾如约走到桌前,余氏碗里的粥已经喝光了,自己碗里的粥喝了一口,她看瓷罐里还有半罐粥。
对丫鬟解玉说;“把桌上的饭菜收拾下去,这罐粥留下。”又补充道;“这罐粥封口,埋在后院,做个记号。”
她怕粥放在桌上,万一有人误食,夏季天热,放到镇西侯回来,粥变质了。
解玉把桌上剩下的饭菜倒掉了,没人敢吃,把那罐有毒的粥扣上盖子封好口,抱着到后院,埋在一株花旁,拿头绳拴在花颈,做了个记号。
桌上收拾干净,顾如约思忖,今日晚膳只有这一种粥,而且是绿丝瓜叶粥,借此掩盖断肠草。
明显针对自己,自己病后,晚膳每顿都喝粥。
余氏和施拓无辜受连累。
解珠去了不到半个时辰,跑得气喘吁吁,手里拿着纸包的顾如约交代的三样东西,绿豆、金银花和甘草,说;“金银花府里没有,现叫小厮去药铺现买的。”
“这三样拿去煮水可以解毒。”
解珠忙拿去煮水,煮了一瓦罐水,倒在一个大碗里,晾凉后端到床前。
解玉扶着余氏坐起来,余氏这会好多了,腹部不疼了。
说;“我自己喝。”
顾如约扶着碗,余氏自己端着一口气喝了一大碗。
顾如约还有点不放心,写了一张药方,交给解玉,“你去叫小厮到药铺按照这个方子抓药。”
余氏和两个丫鬟,奶娘乃至施拓对顾如约非常信服。
丫鬟解珠提着药回来,顾如约怕丫鬟不懂煎药,失去药效,自己坐在廊下煎药。
屋里已经掌灯,廊下的灯发着昏黄的光,顾如约拿蒲扇煽了两下铜炉里的火苗。
熟悉草药味从药罐里飘出来,余氏拿着一件衣衫出来,给她披在身上,顾如约回头问:“夫人怎么起来了?”
“我没事了,躺不住。”
解珠搬了一小板凳,余氏坐在顾如约身边,说;“侯爷命我照顾王妃,反倒要王妃照顾我。”
“我生病时,都是夫人照顾我。”
“这次不是王妃,我就见阎王了,晋王妃救了我母子俩。”
顾如约有几分愧疚,“是我连累了你们。”
余氏明白她的意思,余氏不清楚晋王妃和夫人之间有什么过节,上次自己带晋王妃去见夫人,侯爷恼怒,她大概也能猜出一二分。
“王妃懂医术?”
“略知道点,我祖父行医,我们祖上的家规,医术传子不传女。”
前世顾家确有家规,祖传医术传子不传女,她懂的这些,都是耳濡目染,知之甚浅。
余氏想,晋王妃那是略知道点,显然对草药的熟悉程度,就像熟悉饭菜一样,喝一口粥就品出中了何种毒。
其实,余氏不知道,前世顾如约在宫里生活十几年,后宫里背后动手脚,下毒无非就这几种,断肠草是一种剧毒,她恰巧熟悉,如果别的毒,她可能就不了解了,她后怕,余氏命大。
汤药煎好了,顾如约倒在碗里。
待凉了,余氏端着碗喝了。
喝了两日汤药,余氏身体里的毒已经彻底清除,没留下什么后遗症,顾如约才放心,把余氏的药停了。
镇西候不在府里,余氏嘱咐奶娘,不让施拓出这个院子,顾如约也不出院门,院外有施宗彦派人守着,薛贞柠不敢造次。
顾如约怕薛贞柠一击不中,又故技重施,她们跟外面的联系就是一日三餐,余氏的两个贴身丫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两个丫鬟在大厨房提回来膳食,顾如约每样尝一口,然后,施拓和余氏在吃。
余氏看她这样,很感动,说;“王妃的命比我母子的命金贵,还是让婢妾试菜。”
解珠和解玉抢着说;“王妃,夫人,还是奴婢试菜。”
“饭菜里如果有毒,你们也尝不出来,万一救治不利,白丢了性命。”
一桌子菜肴,顾如约每样尝一口,就吃饱了,她让解玉拿小碗盛了一口汤,解玉现在看见这个汤罐,心里都有障碍,紧张地盯着她喝。
顾如约放下碗,“没事了,吃吧!”
余氏这次松口气,放心地让施拓吃饭,自己心有余悸,这两日每顿饭吃不了几口。
吃完早膳,顾如约教施拓写字。
这时,院外走进来一个人,阔步朝明间走来,解珠一出门,看见侯爷上了台阶,惊喜地朝里回禀,“侯爷来了。”
打起门帘,施宗彦看一眼这丫鬟,自己回来似乎很高兴,心里知道是何原因。
余氏从稍间走出来,施宗彦已经走进屋里。
顾如约站起身,“侯爷回来了。”
施拓规规矩矩,端正地行礼,“儿子给父亲请安!”
“晋王妃教导你功课?”
“顾姐姐教儿子习字。”
施宗彦坐在儿子刚才坐过的位置,看了顾如约一眼,示意炕桌对面,“晋王妃坐吧!”
两人对坐,似乎不妥,顾如约侧身坐在炕沿边。
施宗彦翻看炕桌上摆着一叠画,看见上面摆着几张新画的动物,拿起画狼的一幅画。
这张画的背景是茫茫旷野,旷野中远处孤零零一棵枯树,一望无际皑皑雪地站着一匹狼,狼画的十分逼真,以至于他能看清楚这匹狼的眼睛,目光沉静,没有嗜血凶残,似乎是一个孤独的行者,
施宗彦捏着这幅画,看了良久,一个王者注定是孤独的。
他把画放下,说:“我走这几日,这院里发生的事,你们如实告诉我,不得隐瞒。”
顾如约暗想,镇西侯刚回府,便知道了,也许他还没回府,就已经知道了。
余氏就把有人在膳食里下毒,自己中毒,晋王妃如何救治的事,原原本本地详细说了一遍,就连这两日顾如约亲自试菜都说了。
顾如约看施宗彦,自余氏诉说,从头到尾,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顾如约的视线落在他手上,宽大的手掌抓住桌上施拓写字的纸,薄薄的纸起了皱。
看不出施宗彦对此事的态度。
余氏说完,施宗彦看着顾如约,沉黑的眼底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