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约的头脑出现一线清明,“没有解药。”
萧逸盯着她的脸,似乎不信,“真的?”
顾如约闭上眼,点点头。
有解药她也不告诉他。
萧逸抬起手,温柔地撩开她额发,“避子药多久失去药效。”
换句话说,要多久顾如约可以正常怀孕。
顾如约极度疲乏,昏昏欲睡,“也许一年、两年,不清楚。”
萧逸翻身下来,良久,歉疚地说:“如约,回王府后,让宫里的太医给你调养。”
太医两个字,将要睡去的顾如约醒了几分。
孩子她是不会要的。
男人床上说的话,又怎能当真,萧逸对上次她病重的事心有余悸,出于愧疚,想要弥补她,才说出这番话。
从前她想给他生孩子,现在早断了这个念头,她不生,总有人给他生。。
早晨天气闷热,顾如约醒来后,呆了片刻,想起身在方远城,身边睡着的萧逸没在屋里,她懒懒地叫了声,“桂香、沉香。”
桂香和沉香急忙进来,桂香把床帐挂在两侧鎏金钩上,说:“主子醒了,殿下早起来了,不让惊动主子。”
顾如约躺着,浑身绵软无力,“备水。”
“殿下叫人备水了。”
顾如约穿衣,一下地腿软,虚飘飘的,屏风后木桶里已经放好热水,顾如约走到屏风后,沉香扶着她迈进木桶里。
天气阴沉闷热,顾如约喜欢泡在水里。
洗完出来,发现月事来了,难怪人懒懒的。
桂香帮她穿衣,说;“主子月事很准时,奴婢估摸这几日快来了。”
“我倒是忘了,早起觉得身上无力。”
她还以为昨晚萧逸纵.欲过度造成的。
想起昨晚萧逸问自己避子药的事,其实她用的避子药很谨慎的,不能说没有一点副作用,但她服用后,又用药调理,因此,对身体伤害不大。
如果萧逸对她一直兴趣不减,过三两个月,为了稳妥起见,她还应该用一次避子药,当然,要背着萧逸。
外面下起了雨,北地正是雨季。
雨水把他们隔住,萧逸命等雨停了再走。
顾如约跟沉香和桂香站在屋檐下看雨,辛驳手里捧着几块烤地瓜从抄手回廊走来。
桂香要去接,辛驳急忙说;“小心烫手。”遂把荷叶垫着的烤地瓜放在游廊美人靠座位上,顾如约看地瓜烤熟了焦黄,香气扑鼻,嘴馋。
辛驳把一个烤地瓜剥了皮,“这是埋在灶膛里烤熟的。”
先给顾如约,顾如约咬一口,“真香甜。”
辛驳又拿了一个地瓜,剥了皮,给桂香和沉香一人一半。
桂香和沉香两个人也急着吃,赞不绝口。
辛驳经常变着花样,给她们烤地瓜、土豆。
几个正吃着,萧逸从前院沿着游廊走过来,“吃什么好吃的?”
顾如约举着半块地瓜,萧逸探过头,在她手上咬了一口地瓜,一大口,差点咬了顾如约的手指。
两人举动亲昵,沉香和桂香低下头。
阴霾的天空透出一抹亮色,雨渐渐小了,午后雨停了,萧逸命继续赶路。
继续赶路,顾如约由于来了月事,白日窝在马车里,傍晚到驿站住宿后,不想动弹。
陈承忠进屋看见晋王陪顾侧妃下棋,晋王让侧妃几个子,顾侧妃耍赖,频频悔棋,不让晋王赢,晋王好脾气地一味宠溺纵容。
陈承忠家里有妻有妾,没哄过妻妾玩,在萧逸身后站了半天,没敢出声打扰,还是顾如约看见他,先打招呼,“陈将军来了。”
陈承忠抱拳行礼,“殿下,侧妃。”
萧逸眼睛看着顾如约,没看身后的陈承忠,“承忠,你有什么事?”
“殿下命令在此地停留几日,吕先生的意思,要殿下尽早回京。”
顾如约惦记宫里的情况,怕迟则生变,瞄着萧逸,“殿下有公事在此地停留,我能不能先回京。”
她的心早飞到京城,担心迟了,厌胜之术坐实,局面很难挽回。
萧逸手里执着一个黑玉棋子,望向她的眼神深不可测,“如约,你似乎比本王还着急回京。”
方才听说停留几日,顾如约一急,脱口说出先回京的话,本来她答应同他回去,萧逸存疑,之所以没问,大概觉得没什么必要盘根问底,她回京表现得太急迫,萧逸何等精明,大概对她产生怀疑,这一世自己跟顾家不能相认,因此,心底里藏着的秘密,不能透漏给任何人知道。
半撒娇地说;“殿下,驿站的房屋不知道多少人住过,我不舒服,我想早点回王府。”
萧逸对她这个理由半信半疑,“我是考虑你这几日身子不方便,舟车劳顿,怕你吃不消,既然你在外面住不习惯,尽早赶路。”
他本来想耽搁几日,路上赶一赶,把时间抢回来。
于是对陈承忠说:“明早起正常赶路。”
陈承忠出来对容安和余平说;“殿下对侧妃可谓百依百随,殿下何时这等好脾气,有闲工夫哄着侧妃玩。”
余平说话直,“我看顾侧妃可不是好哄的,别看殿下百般顺着,之前的事,顾侧妃不是说忘就能忘的,殿下从来杀伐决断,何曾心软过,到了顾侧妃这,性子全改了。”
陈承忠看一眼容安,“容公子,你怎么不说话呀?想什么呢?”
容安敷衍着说:“我想晚饭去哪家酒楼叫菜。”
余平咳了声,拍拍容安的肩,“我当什么事,这点小事还不好办,大馆子我们挨家吃一遍,就比较出来哪家的菜好吃。”
陈承忠心说:你这是多大的胃。
一行人白日赶路,晚间住宿,中间被大雨隔了两日,半月后,过了夏平关。
离京城越来越近了,顾如约望着车窗外,看前面快到了杨县,思忖父亲带全家已经走了。
萧逸在背后说:“路过你娘家,我陪你回娘家看看。”
顾如约回过头,顾家老宅空了,她回娘家也见不到人,不能跟萧逸明说。
她一直没有跟家里联系,不知道父亲带着弟妹们躲去何处,现在没事了,她要设法找到家人,通知他们回家。
萧逸朝马车外喊了一声,“进杨县,去侧妃娘家。”
顾如约不能阻止,阻止就露馅了。
马车进了杨县,往西拐,到了紧西头,看见顾家宅院的大门。
顾如约探出头,心中疑惑,顾家房屋好像变样了,原来的黑漆老旧的木门,深灰的瓦顶,灰白的台阶,现在大门换成新的如意门,简朴大气,看上去像个殷食人家。
马车停在宅院门口,顾如约不等萧逸下车,先跳下车,走上前叩门。
里面应了一声,是老家人忠伯的声音,忠伯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人,愣怔了一下,激动地,“大姑奶奶回来了,”
打开门,看见顾如约身旁的晋王,认出来,急忙下跪,“奴才拜见晋王。”
顾如约看前一进院落房屋重新修缮,从前祖屋已经老旧,修缮后焕然一新。
忠伯激动地说;“老奴去回老爷,老爷知道晋王殿下和大姑奶奶来家,不定怎样高兴。”
顾如约看家里的变化,疑惑自己写的条子父亲收到了没有了,为何没带领家人躲出去,反而修缮了房屋,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跟萧逸朝里走,突然想到,侧头看萧逸,正好萧逸也看她,顾如约确定心中的猜测,“这都是殿下安排的。”
修缮房屋。
未等萧逸说话,顾如约的父亲顾衡之快步从二进门里走出来,走到近前,撩袍跪倒,“草民参见晋王殿下。”
萧逸伸手扶住,“不用多礼,都是一家人。”
晋王这句一家人,顾衡之看女儿心下宽慰,晋王陪女儿回娘家,可见女儿在晋王府混得不差。
顾如约一蹲身,“女儿拜见父亲。”
顾衡之试探地问;“晋王殿下路过此地?”
萧逸态度温和,“我们路过此地,今晚在这里留宿。”
一听留宿,顾衡之有点慌乱,“草民赶紧叫人收拾房屋,晋王殿下先到前厅歇息。”
把萧逸让到前厅,萧逸也没谦让,拉着顾如约的手,坐在上首,这乃国之礼法,顾衡之侧坐相陪。
两个丫鬟走入,一个丫鬟把茶水跪呈晋王,另一个丫鬟把茶水跪呈顾如约。
原来继母朱氏的丫鬟已经被顾衡之打发了,这是新买的两个丫鬟。
顾如约接过茶盅,观察两个丫鬟,看上去很本分。
顾衡之忙吩咐两个丫鬟,“赶紧把后院正房收拾干净,屋里的铺盖都换成新的。”
晋王殿下留宿,当然不能用旧的。
又忙吩咐叫丫鬟去告诉做饭的婆子,备酒菜。
看晋王带来的人多,叫老仆忠伯到饭馆叫菜,招待晋王带来的人。
顾衡之自从晋王一进门,张罗招待,忙得晕头转向。
顾如约拿茶盅盖子撇去浮在水面的茶叶,心想,家里没个当家主母,难为父亲,父兼母职。
妹妹顾如玉不懂事,不然能帮衬父亲一把,父亲一介书生,不善操持家事。
没看见妹妹顾如玉出来,大概还怨恨自己。
外面一个少年朝前厅走来,迈进门槛,顾衡之招呼,“迟儿,快拜见晋王殿下。”
这个少年是顾如约的弟弟,大名叫顾迟,十一二岁的年纪,没请西席,现在顾衡之亲自教导。
顾迟上前行礼,“顾迟拜见晋王殿下。”
萧逸见过顾家人,看顾迟懂礼,问;“你现在念什么书?”
顾迟恭敬地说;“四书读完了,”
“愿不愿意跟本王去京城,进国子监读书?”
顾迟面露喜色,清脆地道:“愿意!”
又看向父亲,顾衡之当然高兴,儿子能进国子监读书,这是梦寐以求的事,如果不是靠晋王的关系,做梦也不敢想一介草民,儿子能入国子监为监生。
拉着儿子,父子俩跪倒叩谢晋王。
顾如约朝萧逸投去感激的目光,弟弟顾迟,有朱氏那样的生母,受其影响,立足世上艰难,顾迟不像顾如玉,顾迟知晓事理,不怪大姐把生母投入监牢。
两个丫鬟来回,“正房打扫干净了。”
顾衡之躬身抱拳对萧逸说;“请晋王殿下入内歇息。”
萧逸跟顾如约对视一眼,起身,顾如约引着他去二进院上房。
走到上房门口,顾如约借故晋王要沐浴,吩咐两个丫鬟备水,落后一步,站在门口,悄声问父亲,“我叫人稍信父亲可曾收到?”
“收到了。”顾衡之看一眼屋里,拉着女儿到一旁,“你信上说让为父带着家人逃走,我们一家就去了夏平关,你舅父家躲躲,想过一阵风头过去,我们再回来,晋王殿下派人找到我们,接了我们回家,到家后,才发现房屋已经修缮了。”
顾如约心里埋怨,父亲带着全家投奔夏平关的舅父,夏平关离这里很近,晋王能找不到吗?
舅父是顾如约生母的兄长。
顾衡之解释说;“看你信上说让我们逃走,一时没地方可去,我就想先到你舅父家,看看情况再说。”
女儿信里就几个字,顾衡之不知道女儿出了什么事,在晋王找到他们之前一直担心长女的安危,问:“如约,你在王府出什么事了?”
晋王善待她的家人,如果她真逃走了,萧逸拿她家人要挟,不是没那个可能,家人浑然不知危险,还以为她在王府混得不错,于是把现状委婉地透漏给父亲,“爹,那时候我得罪晋王,我怕晋王对你们不利,才写了一封信,辗转送出来,让你们离开家。”
顾衡之是个读书人,通晓史书,也知道女儿在王府那种地方生活不容易。
听见晋王的随从叫女儿为侧妃,顾衡之意外,心里虽欢喜,可也知道自古君心难测,不放心地嘱咐,“女儿以后在王府要多加小心,你弟弟跟你去京城,家里剩下我跟你妹妹,你不消惦记。”
顾如约一直没看见顾如玉,就算顾如玉生自己的气,可听说晋王来了,不可能不出来,问;“父亲,如玉呢?”
顾衡之突然咳嗽几声,脸孔涨红,“别提了,家门不幸,出了这败坏门风的母女。”
“出什么事了?”
顾如约问。
顾衡之恼恨地道:“如玉这个不知廉耻的丫头,我们到夏平关你舅父家里,不知何时她勾引夏平关守备的少爷,怀了身孕,现在守备府的大少奶奶寻死觅活,就是不让她进门。”
这桩家丑眼瞅着要捂不住了,顾衡之咳声叹气,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恨不能打死这个不争气的女儿。
“如玉现在何处?”顾如约问。
顾衡之道;“我把她锁在自己屋子里。”
“我去看看。”
顾如约随着父亲去后罩房,顾衡之拿出钥匙开了门。
屋里顾如玉正坐在炕上嗑瓜子,神态悠闲,仿佛什么事情没发生一样,看见顾如约正往嘴里放瓜子的手停住。
双眼充满敌意,“你怎么回来了?”嘲讽地斜睨着她,“怎么?晋王不要你了?你触怒了晋王?”
父亲带着全家连夜出走,顾如玉便也猜到点什么。
顾衡之呵斥,“休得胡说,你姐姐已经是晋王侧妃。”
顾如玉吃了一惊,眼中不加掩饰的嫉妒,随即,转了转眼珠,态度大变,扔掉手里的瓜子,跳下炕,一把抓住顾如约的手臂,“姐,你是晋王侧妃,你能帮我。”
顾如约厌恶地甩开她的手,“你明知道周守备的公子家中有妻室,你却与他私通,如今还怀了身孕,你一个闺阁女子,丝毫不知廉耻二字,名声和脸面都不要了,还带累父亲和迟弟。”
顾如玉被骂,想发作,转念还要求顾如约帮忙,忍下这口气,“姐,你不知道,周公子家里大妇不能生养,周家要给周公子纳一房妾,延续香火,他家大妇是个泼妇,死活不答应我进门,周公子答应我,休掉家中的母夜叉,娶我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