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29章(1 / 1)

侍妾 为伊憔悴 6632 字 1个月前

过年王府膳食多是荤菜,顾如约没胃口,一早沉香去大厨房取早膳。

桂香给顾如约梳头,念叨,“沉香取早膳,还不回来。”

话音刚落,沉香提着提盒进来,“奴婢说夫人吃清淡点的,吴大娘给主子现煮的清粥,怕沾染荤腥,锅里烧开水刷了几遍,奴婢捡清淡的小菜拿了几样。”

顾如约看一眼桌上摆着早膳,一罐清粥,几样凉拌小菜,银鱼干,糟鸭蛋,寒冬腊月,王府的餐桌上能看见绿莹莹水灵的新鲜蔬菜,怪喜煞人。

就着小菜,喝了一碗粥,顾如约放下碗筷,沉香和桂香一条腿跪在炕沿边,把剩下的吃了。

刚捡了桌子,柳轻罗带着丫鬟进来,“妹妹这是吃的早膳还是午膳?”

顾如约站起来,笑着说;“姐姐打趣我太懒了。”

让座。

柳轻罗坐下,说;“过年饭点乱了,大厨房只备早晚两顿饭。”

边说,瞄着她的脸,顾如约刚承雨露,面色白皙透着红晕,心底羡慕。

顾如约在对面坐下,“我正想去看看姐姐,姐姐就来了。”

桂香端上新沏的茶水,捧给柳轻罗,然后捧给顾如约,沉香端上茶食。

两位主子在屋里吃茶说话,三个丫鬟在外面桌上磕瓜子。

柳轻罗的丫鬟海棠小声说;“你们知道吗,良秀夫人彻底失宠了,良秀夫人哭哭啼啼地跪在晋王寝殿外,晋王不见,晋王殿下的一句贱婢,府里的人背地里全都笑话她。”

沉香解气,问:“后来呢?”

海棠说;“还有什么后来,后来良秀夫人跪着不走,大过年的,扰了殿下的好心情,殿下命人把她关起来。”

屋里的柳轻罗也正好说起这件事,感叹,“胡良秀太得意忘形了,也挺可怜的,捧得高,掉下来摔得狠,落差太大,一时难以接受,行为失常。”

柳轻罗看着顾如约笑了一下,“殿下对妹妹一直宠爱有加,当然妹妹也不是胡良秀。”

顾如约淡淡地道;“后宅女人的荣宠全在殿下的一念之间,妹妹跟胡夫人没有什么不同。”

柳轻罗笑说:“胡良秀怎能跟妹妹相比,妹妹心思通透,进王府不过半年,晋王频频眷顾。”

自己进王府三个年头了,兰林院晋王从未踏足。

顾如约抓了一把瓜子,“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帝王后宫三千,宠一时容易,宠一世难,现在萧逸对她很好,顾如约不敢把话说太满。

突然,脑子里闪了一下,顾如约恍惚想起昨晚萧逸好像问自己有什么愿望,自己回答说跟他在一起。

萧逸怎么回答的,她困迷糊了,没有听见。

柳轻罗转了话题,问;“你妹妹到家了吧?”

顾如约喝了一口茶水,道;“早到家了,说来惭愧,我这个妹妹从小被继母娇惯,极任性,我给家里的书信里叫父亲好好管教。”

萧逸的话言犹在耳,你父亲是个秀才,教导出这样的女儿,骨子里轻蔑不屑,出身低贱,自己又不自爱,怪不得别人瞧不起,可萧逸的话,比打自己还要难堪,所以自己跟胡良秀在萧逸心里有何不同。

柳轻罗看屋里没人,压低声音说;“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你妹妹误中了别人的圈套,顾妹妹这里揭过了,十足的气度。”

顾如约笑笑,“公道自在人心。”

这件事上,萧逸已经给足她面子,难道还要萧逸把侧妃和庶妃同胡良秀一同问罪,那就太不识时务了,她在晋王心里多少分量,自己还是拎得清。

两人住得近,没事喝茶闲聊,同侍一个男人,顾如约不想深交。

两人又闲聊别的,黄昏时,柳轻罗告辞走了。

沉香把方才海棠的话学了,末了说;“胡夫人得宠时欺负主子,害奴婢挨了打,真是报应。”

桂香一旁说;“奴婢刚才去大厨房送家伙,听说府里下人一日给她送一顿饭,现在失势了,没人替她在晋王跟前说话。”

胡良秀被姬侧妃等人利用,设计顾如玉针对自己,倚仗晋王的宠爱,无所顾忌,哪里知道姬侧妃和董、梁三人是一石二鸟,借着胡良秀之手,令自己难堪,颜面扫地,东窗事发,晋王厌恶胡良秀,借此除掉二人。

姬侧妃和董、梁三人面和心不和,但在对付自己和胡良秀做了同路,王府里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现在事败,姬侧妃等人抽身干净,由胡良秀顶缸,去掉一个劲敌,三个人没想到此计被晋王看穿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没捞到什么好处。

如此结果,顾如约还用在晋王面前多费口舌吗?如果不依不饶,令萧逸反感,反倒落了下乘。

这两个丫鬟茫然无知,混混沌沌的,需得提点几句,“背后算计我的何止她一人,没人配合她演戏,又怎能做到天衣无缝,你们想她把金簪放桌上,如果中间出了岔子,有人过去拿了,计策失败。”

沉香和桂香恍然大悟,沉香说:“奴婢听说,董夫人支使二姑娘去的。”

顾如约轻咳了声,“有些话烂在肚子里,这件事到此为止,休要再提。”

点到为止,顾如约怕两个丫鬟傻乎乎的被人利用,至于背后之人的暗算,见招拆招。

这时,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奴才奉晋王殿下之命,给夫人送东西来了。”

桂香走出去,挑起门帘,一个太监走了进来,顾如约认识,这是晋王身边的贴身太监王有福,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小太监怀里抱着一个匣子。

王有福满脸堆笑,躬身行礼,“晋王殿下命奴才把这个匣子给夫人。”

接过小太监捧着匣子,双手呈上,沉香接过,递给顾如约,顾如约低头看看紫檀嵌百宝匣,问:“里面装的什么?”

王有福躬身道;“奴才也不知道。”

王有福带着小太监走后,顾如约把匣子放在几上,打开瞬间,雪亮晃眼,明黄缎上躺着三颗夜明珠,冬季太阳将落山时,前面高大的殿宇遮挡,屋里光线暗,三颗夜明珠发着幽光,屋里通亮。

顾如约拿了一颗珠子放在掌心,夜明珠硕大,道;“我还没见过这样大颗的珠子。”

沉香说;“这一颗珠子比烛火还亮。”

顾如约望着掌心里的珠子,说:“前朝有一个公主,夜间打牌,用夜明珠当灯盏照亮,通宵达旦地打牌,殿下赏赐我夜明珠,大概也是取自这个典故。”

桂香高兴地说;“那以后我们打牌用夜明珠照亮。”

“这种奢侈的生活,也是你家主子配过的,传出去遭多少人嫉妒。”

顾如约说着,把夜明珠装进匣子里,递给桂香,“好生收着。”

正月期间,萧逸进宫陪梁帝,大宴群臣,参加朝廷节庆里的各种活动。

萧逸没来拥翠居,经常派太监送东西过来,皇宫御膳房做的点心,贡品茶叶、鱼翅、雪蛤膏、化州橘红、京塘莲藕、四川贡桔、山东水晶梨等。

沉香悄声说;“殿下派人送来的皇家贡品,就连东院都没有,只送到咱们屋里。”

顾如约看着桌上堆着的太监刚送来的东西,道;“太张扬了,府里人当面不说,背后还能堵住别人的嘴。”

扫了姬侧妃的面子。

桂香说:“咱们主子以后晋了侧妃,也就没人说嘴了。”

顾如约正色道;“以后人前人后,别提这个茬,这都是府里人浑说,殿下可从未当面说过晋我为侧妃的话。”

桂香小声说;“那日家宴,殿下那么多人说了,不能听错。”

顾如约不愿意往深了想,道;“殿下喝多了,顺口提一句,过后谁还当真。”

桂香和沉香情绪一下低落了,白高兴一场。

正月里热热闹闹,上元节头两日,王府管家带着家仆早早把花灯挑起来,花园里树枝上挂满花灯。

桂香说;“我们老家上元节可热闹了,街上有舞狮子唱大戏,大人小孩早早吃罢饭,穿新衣上街看热闹,人人手里提着一盏灯。”

顾如约前世未出阁时,上元节赏花灯,那时跟着大哥二哥,玩到半夜回家。

十几年没看过花灯,顾如约轻叹了一声,“我们连王府都出不去。”

“本王带你去。”

闻声顾如约回头,意外看见萧逸走了进来。

急忙跳下塌,“殿下说真的,带我看灯?”

萧逸沾染笑意的深眸望进清亮的大眼睛,“当然真的,今晚带你去一个观灯最好的地方,不过你要换一身衣裳,扮作下人跟着我。”

沉香说;“府里过年发下的新石榴红裙奴婢没上身,借给主子穿。”

顾如约嫌弃地看一眼她五短身材。

“主子穿奴婢的衣裙。”

桂香身量高矮跟顾如约差不多,顾如约嫌弃看了一眼没有腰身的桂香。

桂香羞赧,小声加了一句,“奴婢的裙子做瘦了,穿不了。”

萧逸的目光在这两个丫鬟身上扫过,这俩丫鬟丑的各具特色,笨的什么事情都看不出来。

皇宫里六宫粉黛,环肥燕瘦,王府里也都是挑选出拔尖的,主子跟前贴身侍女不能说标致,起码是清秀伶俐的。

这俩丫鬟,叫沉香的丫鬟黑,天黑找不到人,叫桂香的丫鬟,看见这张脸,鼻翼两侧几颗雀斑,像大饼上散了几点芝麻。

这时,高升手里托着一身小厮的衣裳走入,萧逸说;“换上小厮的衣裳,今晚人多,出门方便。”

顾如约换了小厮的衣裳出来,看见萧逸唇角边隐约的笑意。

低头看小厮的打扮,“殿下,我穿的不合适吗?”

萧逸噙着笑,连说;“合适,你穿什么都合适。”

一样的衣裳穿在不同人的身上,竟然效果截然不同。

眼前的小厮面皮白净清俊,萧逸移不开眼,摆手招呼,“过来。”

顾如约走过去,坐在萧逸腿上,萧逸鼻端飘过一缕清香,哪里像小厮。

“殿下带婢妾去哪里?还要装扮成小厮。”顾如约问。

萧逸揉了揉她的一头乌黑顺华的秀发,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把她放开,桂香替主子挽发,插上一支竹簪。

打扮停当,看没什么不妥,冷眼看不出是女子,萧逸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两人走出门,顾如约叫了声,“殿下!”

萧逸侧头看她,“落东西了?”

顾如约低头,看看两人扯着的手,“堂堂晋王扯着小厮的手。”

“本王断袖之癖,谁管得了。”

京城上元节前后三日放夜,城门不关,举城欢庆,灯火昼夜不息,歌舞升平,通宵达旦。

王府的马车经过皇宫前的御街,人流摩肩擦踵,道路拥挤,马车行进缓慢,顾如约卷起马车帷幔,看街道两旁店铺商家搭起彩棚,红灯高挂。

御街是灯市,皇宫门前一条东西横街。

皇城的辰星楼,是最高处,每年梁帝陪着太后,皇后等后宫妃嫔,皇亲国戚,文武大臣站在辰星楼上观灯。

皇城下御街歌舞百戏无比喧哗,声震十数里地。

民间杂耍有吞铁剑的、玩木偶的、演杂剧的、说书的、吐五色水儿的、弹琴吹箫的、驯猴的甚至驯鱼的、驯蚂蚁的、驯蝴蝶的……整个御街那叫一个热闹,车马轿都寸步难行。

晋王府的马车停住,侍卫吆喝,怎奈人群堵塞,半天不能移动,萧逸看看前面拥挤,果断地道;“下车。”

萧逸先下车,顾如约从马车探出半个身子,萧逸伸手把她抱下车。

今日人多,侍卫不敢松懈,簇拥着萧逸和顾如约走进皇城,侍卫在城下等候,不能登楼。

萧逸带着顾如约一个人上去,顾如约紧随在萧逸身后。

登上辰星楼,顾如约站在皇城最高处,御街尽收眼底,辰星楼上候着不少人。

突然,太监一叠连声高喊,“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驾到!”

声音此起彼伏。

楼上候着的人分开路,跪在两侧山呼万岁。

顾如约跪在萧逸身后,不敢抬头,余光瞥见一抹明黄龙袍从眼前飘过。

梁帝和皇后扶着太后,侍卫太监宫女,前呼后拥登上辰星楼。

今日楼上观灯人多,没人注意顾如约,顾如约紧跟在萧逸身旁,不敢离开半步。

居高临下,万民仰慕,皇家至高无上的尊荣。

顾如约前世是低等嫔妃,自然没有来看灯的资格,头一次站在高处朝下望,视野开阔,城墙下,御街一片灯海,能听见街上行人喧嚣声,鼓乐声,杂耍的叫好声。

萧逸回头问;“想下去看看吗?”

顾如约点头,“想。”

萧逸带着她,没人注意溜下城墙。

两人走出皇城,来到皇宫前御街上,灯市的人摩肩擦踵,萧逸握着她的手,带着她穿过人流。

侍卫不离左右保护晋王和顾如约,萧逸牢牢地牵着她的手,怕人流冲散。

萧逸掌心的温暖,传到顾如约的手上,一直到心底,寒冬的夜晚,顾如约一点不觉得冷,看着前面峻拔的背影,世上的艰辛有他相伴,雨雪冰霜有他抵挡,顾如约什么都不怕了。

本朝民风算开化,平常未出阁的姑娘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上元节前后几日,家里管束不严,会情郎,一对对年轻男女,手里提着灯游玩。

御街到处是卖花灯的,花灯的材质有绢纱、烧珠、明角、麦秸、通草等,各种样式,眼花缭乱。

有的店铺从正月就开始在门前挑起花灯,出灯谜招揽顾客,猜对了就送小礼物。

萧逸和顾如约从一个店铺门前经过,顾如约驻足,看这家店铺从燕山峡谷里采来大冰块,雕琢成冰灯,很是新奇。

一会又被噼啪响声吸引,一家店铺门口,立着一个用泥土塑成的判官,中间是空的,里面塞了柴草,点燃后发出响声,火星子从判官眼睛口鼻往外冒,吸引不少路人。

官府在御街中央搭建一座鳌山灯,无数盏花灯组成,煞是壮观。

街上吆喝叫卖花灯的声音此起彼伏,萧逸问;“你喜欢那盏灯,我买给你。”

顾如约盯着一盏镶水晶珍珠的花灯,精致华美,烛火相辉映,晶莹剔透。

顾如约想这盏花灯很贵,很多人围着看,没人敢问价钱。

没敢开口要。

萧逸看透她的小心思,说;“你等着。”

萧逸挤过去买灯,顾如约站在原地等,看旁边摊上挂的全是宫灯,绢纱灯上面配画和谜面,猜中谜语,免费赠送花灯。

顾如约猜中一个谜语,卖灯的送了她一个十二生肖鸡灯,顾如约摇头没要,自己选了一个状元灯。

这时,一个少妇打扮的人从街东往西走,身旁围着一群家仆。

一眼看见一片宫灯下,立着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正仰脸猜灯谜,不由停住脚步,觉得眼熟,对身旁的仆从说;“我看那位相公像一个人,尤其是侧脸,太像了。”

她刚要走过去,顾如约已经提着灯离开,眨眼被经过的一群人挡住,等这群人过去,这位少妇寻找,已看不见踪影。

萧逸提着一盏水晶珍珠灯,看见顾如约提着一盏乌纱帽状元灯,正左右张望。

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腕,顾如约回头,笑着举起手里状元灯,“猜谜中的。”

萧逸接过她手里的状元灯,把水晶珍珠灯递给她。

顾如约喜欢得什么似的,又有点歉意,“我害殿下花了不少银子。”

萧逸捏着她柔软纤细的手指,“只要你喜欢,花多少银子都值得。”

突如其来,顾如约的心房一颤,侧头看,璀璨的灯海里萧逸的侧颜绝美,朝他身边靠过去。

乘车回王府时,街上人多,马车行驶极慢,天晚了,顾如约睡着了。

正月里萧逸日日进宫,早出晚归,也靠在座椅上迷糊。

恍惚灯市里,一座灯山下,一个少女焦急地东张西望,一个少年郎跑过去,手里提着一盏灯,交给少女,两人牵着手,有说有笑地涌入人流。

萧逸倏忽醒了,马车已经过了繁华地段,街道冷清,马车里一盏宫灯发出幽暗的光,萧逸脸上一片落寞。

侧头看顾如约偎在他身旁,睡梦中全身心地放松,依靠着他,一只手里还攥着珍珠灯。

身上盖着的毯子滑落,萧逸弯腰捡起来,给她盖上,取下她手里的灯,顾如约也没醒,没有依靠,身体朝一边滑,萧逸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头搭在自己肩头,睡得舒服点。

马车驶入王府,刚一停下,顾如约就醒了。

萧逸先下车,把她抱下来。

顾如约脚落地,萧逸打开鹤敞,裹在她身上,往寝殿走。

夜风一吹,顾如约彻底清醒了,左右看看,小声说;“我自己回拥翠居,殿下不用送我。”

萧逸裹紧她,脚步未停,道;“你住处远,天晚了太冷,你刚睡醒,容易闪了汗,今晚不回去了。”

王府里,从姬侧妃到庶妃侍妾歌姬,从来无人留宿晋王寝殿。

顾如约刚一沾床便睡了。

醒来时,雪光返照,寝殿通亮,两个侍女站在帷幔后,屏息静气,听见纱帐里有动静,端着水盆,盥洗用具走进来,“夫人醒了,殿下在暖阁等夫人用早膳。”

顾如约简单梳洗,侍女引着来到暖阁,看见萧逸穿着寝衣坐在桌前,早膳已经摆上了。

“起来了,坐下吃早膳。”

顾如约坐在萧逸对面,问:“殿下等很久了,为何不叫我?”

“我看你睡得沉,不忍心叫你。”

早膳摆了满满一桌子。

萧逸拿起箸,“吃吧,一会凉了。”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吃早膳,太监侍女站在一旁侍候,鸦雀无声。

萧逸吃饭没有一点动静,皇家对皇子和公主们的教育相当严格,顾如约在宫里住了十年,熟知宫中用膳的礼仪规矩。

十几年养成的习惯,端碗时,大拇指扣住碗口,食指、中指、无名指扣碗底,手心空着。

闭嘴咀嚼,细嚼慢咽。

萧逸专心用膳,对面顾如约的一举一动,悉数落在他眼里。

顾如约的行为举止一点不像没见过世面小户人家的女儿,宫廷用膳礼仪,就是宫里嬷嬷也挑不出她的错。

桌上摆着点心,糖桃占、大西瓜子、金糕、杏脯、佛手青梅、蜜饯蜜柑等,顾如约嘴馋,吃糖桃占。

萧逸用完早膳,接过太监呈上的热巾擦手,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说;“早膳还吃零食,爱吃甜食的习惯一点没变。”

顾如约夹一块糖桃占,双箸顿了一下,萧逸对自己说话,又不像,这里除了太监侍女,又没有旁人。

这时,高升快步进来,低声对萧逸说了几句什么。

萧逸甩掉热巾,匆忙走了。

顾如约依旧吃那碟糖桃占。

萧逸来到书房,陈承忠,吕道贤、严子修,容安几个人等着他,看见晋王进来,迎上前,众人行礼,吕道贤道:“殿下,镇西候已经起事了,自立为王。”

“年还没出,施宗彦就迫不及待谋反了。”萧逸道,并不意外,就等这只靴子落地。

萧逸走到桌案后,展开一张军事地图,“朝廷很快就会发兵,施宗彦兵精粮足,朝廷为了稳住他,也拖了几年了,该有大动作了。”

吕道贤说;“剿灭叛军,不知朝廷派何人挂帅?”

萧逸眯眼,少顷说;“,如果本王猜的不错,魏王,本王的二皇兄挂帅,这正是建立功勋的好机会,皇后焉能错过。”

严子修说:“在下跟殿下的想法一样,皇后娘娘跟魏王这一派,正想立功服众,军队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吕道贤道;“殿下请命助魏王讨贼,在下以为不妥,施宗彦的军队号称三十万大军,手下精兵猛将无数,是强劲的对手,殿下三思。”

陈承忠也道;“是呀,如果能打,朝廷早打了,不至于拖了这些年,养虎为患,这场仗必是一场苦战,虽然早有准备,战场上两军对峙,瞬息万变,殿下的心情在下等都能理解,镇西候反叛,逆天而行,最终没有好下场,殿下心里那点事,到时也不是问题,何必急于一时。”

高升插话道;“殿下,恕老奴直言,魏王为帅,为博战功,殿下纵然大获全胜,立下赫赫战功,魏王也会把战功据为己有,殿下何苦为他人做嫁衣。”

萧逸神情坚定,不容置疑,“本王意已决,众位无须再劝,魏王要战功,让他战功好了,本王不跟他争。”

晋王此事已经拍板,没什么可议的。

众人围着地形图商讨。

立春后,气温仿佛比冬季还清寒,顾如约带着沉香走到王府夹道上,冰雪消融,青石地面湿漉漉的,最后一场雪,落地太阳一出便融化。

西院里,

门口丫鬟看见顾如约走进院子,朝里回禀,“顾夫人来了。”

顾如约绕过屏风,看见董月娇,梁凤锦和几个姬妾都在。

上前请安,姬侧妃一成不变的温婉的笑容,吩咐侍女,“给顾夫人看座。”

侍女搬过一把椅子,摆在董月娇下首,顾如约解开斗篷,递给沉香,跟其她几个人颔首,告座。

姬侧妃体恤地说;“妹妹身子弱,刚开春气候冷,来回走仔细穿厚实点,我这里没什么事,不用虚礼。”

顾如约探身,神情恭敬,“劳侧妃惦记,婢妾的身体没那么弱,不能总闷在屋里,适当出来走走有好处。”

侍女端上茶水,姬侧妃道;“这是去岁的明前茶,今年新茶没下来,这还是去岁宫里赏的。”

梁凤锦端起茶盅,“听说镇西王施宗彦谋反了,朝廷要发兵,魏王挂帅。”问姬侧妃,“我怎么听说殿下也要随军出征,侧妃知道这个消息吗?”

姬侧妃呷了一口茶水,眉宇间尽是担忧,“殿下跟我说了一嘴,施宗彦的军队来势汹汹,殿下此去,不能不叫人提着心,不是我说灭自家威风的话,镇西王的军队土生土长,以逸待劳,朝廷军队长途跋涉,这一仗少不得辛苦。”

姬侧妃这一说,大家都沉默。

这时,有丫鬟飞跑进来报,“宫里来人了,传皇上旨意。”

晋王不在王府,姬侧妃急忙率领王府人等出去接旨。

前殿一个太监手里举着圣旨,高声说:“晋王侍妾顾氏接旨。”

顾如约急忙上前跪倒,姬侧妃率领王府众人皆跪倒在地。

顾如约跪地垂着头,心里惴惴不安,直到听到,“顾氏如约品貌俱佳.......封为晋王侧妃….云云。”

叩头谢恩,心里尚在恍惚。

太监满脸堆笑,“恭喜顾侧妃!”

姬侧妃命人取银子打点宫里的太监,这太监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一句话比别人说一百句都管用,怠慢不得。

那个太监接过银子,揣入袖子里,“咱家告辞了。”

带人回宫去了。

这里,董月娇心里不是滋味,表面佯作高兴的样子,低身一福,“恭喜侧妃!”

一句侧妃叫得姬侧妃心里五味杂陈,梁凤锦强挤出笑,福了福,“恭喜侧妃!”

其她的侍妾歌姬,纷纷祝贺,府里的丫鬟仆妇,叩头齐声唱和,“恭喜侧妃!”

姬侧妃过来,微笑着说:“以后顾妹妹就跟我平起平坐了,我年长你几岁,称呼你一声妹妹,你我姊妹同心,为殿下分忧。”

顾如约谦逊地道;“侧妃客套,我不敢当。”

明知这些人不是真心,虚与委蛇。

真欢喜的是沉香和桂香,回房关上门,二人给顾如约叩头,“恭喜侧妃主子!”

顾如约说;“快起来,关起门都是自己人,你们不用这虚礼了。”

自己晋位侧妃,萧逸背后不知下了多少工夫,却从来没跟自己说,顾如约心里甜丝丝的感动。

萧逸在京城郊外西山大营操练军队,大战在即,无暇顾及其它的情况下,还为自己争取了侧妃之位,王府中没有正妃,侧妃位最高,没人欺负自己了,萧逸是在上战场之前,安顿好了自己。

顾如约眼眶潮润,萧逸对自己的好,从前是自己没有看到,以自己的出身,侧妃位,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盼着萧逸大军开拔之前,见萧逸一面。

过两日又传来消息,镇西王施宗彦的军队攻无不克,势如破竹,已经攻下临近的州县。

晚膳时,顾如约心不在焉,心里担心萧逸此去的安危,毕竟两军开战,刀枪无眼。

沉香看主子一直吃碗里的饭,布菜放在她的碗里,顾如约也没抬头看,低头想着心事。

沉香说;“主子,殿下要去打仗,不知何时能回来。”

顾如约抬头,放下箸,推开饭碗,“这可说不准,少则半年,多则战事要拖上几年。”

这场仗早晚要打,朝廷明知道施宗彦有二心,没有能力迅速歼灭叛军。

战火不断,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劳民伤财。

国家内乱,周围异族虎视眈眈,邻国的觊觎,梁朝风雨飘摇。朝廷文武大臣分派系,不齐心。

沉香和桂香吃完,捡了桌子去抬水,主子每日有沐浴习惯。

顾如约靠在木桶壁阖眼,想起前世,自己入王府时正值青春年少,终日期待看见那道颀长峻拔的身影,后来进宫,更难得看上一眼,十几年漫长的岁月,没了年轻时的心浮气躁,可偶然看见那道明黄的身影,心底还是流过温暖。

投水时恐惧无助,一缕孤魄绝望地离开,没想到还有这一世的情分,发自心底的喜悦,总算没有辜负最好的年华。

沉香的声音打断她,“主子睡着了,水凉了。”

沐浴出来,看了一会书,顾如约抬头看外面夜深了,道:“安置吧!”

沉香铺床,拿汤婆子出去灌热水。

顾如约坐在绣墩上,卸妆。

“殿下来了。”沉香略带喜悦的声音传来。

萧逸已经大步走进来,顾如约倏忽回头,几日未见,萧逸清减了。

萧逸已经走到跟前,顾如约一把搂住他的腰,颤声叫道;“殿下。”

萧逸搂住她,“几日未见,我过来看看你。”

顾如约的头埋在他怀里,哽咽道:“谢殿下为我做的。”

萧逸愣了一下,随即恍然,顾如约头低着,没看见萧逸神情不太自然。

“不算什么,本王没为你做什么?”淡淡的口气。

顾如约抬起头,晶亮的眼睛深情地仰望,“我知道殿下为了我背后付出很多,如约感激殿下,殿下对如约的好,如约会记在心里。”

她兀自说着,萧逸侧过脸,神情复杂,似乎欲言又止。

顾如约拿出一个平安符,“保佑殿下平安归来。”伸手放进萧逸的胸前。

又从脖颈上取下一块玉,放在手里,“殿下,这是我生母留下的,我一直带在身边,保佑我,我送殿下。”

拿过萧逸的手,放进他手掌心里。

萧逸唇角抽了抽,表情僵硬,“你生母留作念想,你怎么能送人?”

顾如约羞赧,柔声细语,“殿下不是外人,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上次被继母害,大难不死,我相信它一定能保殿下平安归来。”

萧逸唇角紧抿,合上手掌,攥得紧紧的,玉在手掌心硌手,心尖抽搐。

顾如约反应过来,从萧逸进门,一直听自己说话,萧逸似乎有什么嘱咐自己的。

仰脸望着他。

萧逸把玉小心地收好,用力握住顾如约的双肩,郑重地说:“如约,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

“我听着,什么事殿下。”顾如约一脸认真。

萧逸低头,对上一双纯净无邪的眼睛,清澈的眼里全是自己。

突然,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顾如约望着他。

萧逸咬了一下后槽牙,“如约……..”

突然,门外太监喊,“殿下,七殿下来了。”

打断了萧逸要说的话。

萧逸松开握住她双肩的手,道;“我有事先走了,改日我过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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