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尉迟趴在窗口,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忧心忡忡地对童大郎道:“哥哥,现在市面上越来越是热闹,番人得意得很。你说我们从宋境运货物进来,到底是不是真地帮了大宋?别我们费尽心力,反而帮了番人,罪过可就大了。”
童大郎若无其事地道:“兄弟安心,似这等朝廷大事,我们又知道是什么?既然秦州的徐经略相公让我们如此做,那就必然错不了,安心做事就是好。”
病尉迟叹了一口气,还是有些忧心:“可看着外面一天一天热闹起来,元昊那贼得了钱财,重又有了声势,最近还跑到天都山去开什么南院,我总是觉得心不安。”
童大郎摇了摇头,并不说话,去取了酒来,自斟自饮。他也想不通,但既然这事情是徐平亲自安排做的,就必然错不了。想不通就想不通,何必去自寻烦恼。
病尉迟在窗边趴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离开窗前,到童大郎的对面坐下,说道:“哥哥,前几天城里的什么隈才老儿要把女儿嫁给你,你是怎么想的?”
童大郎把手中的酒杯放下,沉声道:“我们虽然是该杀的囚犯,但此生童某从来没做过一件亏心事,哪里有娶一个番女的道理!我们身在贼境,既然已经跟经略相公说好,将来可以免了从前罪责,自然是等战事打完好好回到大宋过日子。我现在娶个番女,到了那个时候怎么办?带她回大宋去必然有人多嘴,不带回去难道一刀杀了?要是再生下个一儿半女,就更加难以措置,何必去自寻烦恼!”
“可隈才也是番人大族,现今还有一个隈才浪罗做着昊贼的亲兵队长,若是回绝了隈才老儿,只怕会有些烦恼。”
童大郎冷哼一声:“现在我们身家丰厚,兴庆府里多少人家想巴结我们,一个昊贼身边的亲兵队长做是哪一棵葱!现在出去,那些番人王公都要给我几分面子,怕什么隈才族!”
病尉迟也想不明白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开始他从秦州三司铺子进货物,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觉了。可几个月做下来,却发现不但没有人过问,还都找各种借口靠上来想参与进这生意,就连元昊的子女都有人托关系来认识他们。至于各族王公大臣,就更是趋之若鹜,他们这份热情让病尉迟更加诚惶诚恐。
前些日子,从他们这里买酒贩卖的隈才老儿听说两人都没有家室,主动提出要把女儿嫁给童大郎。那番女才十七岁年纪,隈才老儿还特意带过来让两人看过,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只是童大郎是好汉脾性,无心女色,在兴庆府多少大事要做,没有答应。
隈才族也是党项大族,居于地斤泽,当年赵继迁被打得大败亏输,就是逃到那里躲藏起来,最终翻盘。不过当年赵继迁逃到地斤泽的时候,隈才族对他并不友善,和当地另一个大族麻奴族抢了他不少牛羊。不过番胡日常都是杀来杀去习惯了的,现在隈才族依然有人在元昊身边做亲卫,还有一个隈才浪罗做他的铁骑队长。这样一个大族,听说隈才老儿在族里的地位还不低,主动提出来与童大郎结亲,就可看出童大郎的地位。就是童大郎不愿意,周围的人也是认为他看不起隈才老儿,家里金山银山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攀上亲的。
病尉迟想不明白,童大郎一样想不明白,不过他做事放得开,想不明白便就不想。每日里周旋在城中各大户之间,做着生意,赚着钱财,跟当年在洛阳的日子相差不多。在童大郎想来,现在赚的钱都不是自己的,等到战事结吏,秦州必然会收回去。不过到时候交上的钱越多,自己以后的日子必然也就越好,是以现在生意做得很认真。
两兄弟喝闷酒的时候,就听见楼下有人喊:“大郎在家吗?小老儿来谈些杂事。”
还没有回答,一个小厮两眼惺忪地跑上来,禀道:“员外,门外那个什么隈才老儿又来了,手里还提了一对鸡。小的说员外正在歇息,他却执意不肯走。”
童大郎瞪了小厮一眼,知道他定然刚才是梦游周公去了,才被隈才老儿闯了进来。夏天人容易犯困,也懒得责骂他,只是道:“你让老儿到客厅去,我稍后就到。”
小厮应声诺,急匆匆地跑下楼。
童大郎站起身来,对病尉迟道:“这个老儿还真是能缠人,没奈何,我去会一会他。隈才族在地斤泽那里地盘不小,若是真能够靠着他把货物销到那里,也是一条赚钱路子。”
病尉迟答应,看童大郎快下楼的时候,在后边道:“哥哥,隈才老儿家里的那个女儿长得真有几姿色,而且看起来文文静静。老儿若实在有意,你就应了他吧。”
童大郎头也不回地道:“我多少大事要做,哪里有这种心情。你若是看上了,我便从中说和,让那番女嫁给你便了。日后回国,只管带回去就是。”
身后病尉迟没有说话,童大郎便知道他是真地有意了。两兄弟不分彼此,童大郎的钱财就是病尉迟的钱财,隈才老儿只是贪财,跟谁结亲还不一样。
下了楼,就见到隈才老儿坐在桌旁眼巴巴地看着门口,脚边放了一对肥鸡,用草绳绑在那里。听见脚步声,老儿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
寒喧毕,童大郎让了茶,问道:“阿爹,怎么又来望我?还带了一对鸡来,着实破费。”
隈才老儿搓着手道:“你是城里知名的大员外,一对鸡值得什么?见笑,见笑。”
客气了几句,那老儿左右看看,凑近童大郎身前小声道:“大郎,小老儿一向对你甚是看重,虽然你无意嫁娶,与小女无缘,这份情谊总是在的。”
见不是来说亲,童大郎的心里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阿爹怎么说这种话?童某一个抛家舍业来此的异乡人,阿爹如此奉承,已是让我心里难安。有什么事情,阿爹尽管直讲就是,若是我能够帮上忙,绝不敢推辞。”
隈才老儿搓了搓手,又向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对童大郎道:“大郎,我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去外面的市井里转,晓不晓得,最近东西越来越贵了。”
“哦,这事情我偶有耳闻,是有人说起,近些日子物价涨了起来。这也难怪,外面的市面热闹起来,大家的手里有了钱,自然就愿意花,可不就把价钱抬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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