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举司的后衙,徐平半躺在交椅上,听着不远处大树上蝉虫的鸣叫,还有身边桑怿的絮絮叨叨。
见徐平半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睡是醒,桑怿道:“你倒是有没有在听”
“我在听着,你继续说啊。”
“都说完了,还说什么”
见徐平眼睛都闭上了,桑怿忙道:“你倒是说话啊这种事情,做贼的都是老人和孩子,按律该罚,但怎么下得去手”
“下不去手就免了呗”
听徐平的声音懒洋洋的,桑怿直叹气:“你说得倒是轻巧,是我坐在了公堂上,一不小心疏忽了什么,让人笑话的是我”
徐平睁开眼睛看着桑怿,缓缓道:“事情明明白白,人证物证俱在,这有什么好疏忽的”
“是啊,证据确凿,按律该打你怎么又说免了”
“法律不过是人情,怎么能那么死板呢律法说是要打,又不一定要打,不是还可以折罚铜吗”
“那一老一小,明眼看着家里连饭都吃不上,我向哪里罚去”
“只要人活着,有手有脚,你还怕没地儿罚去”
“那两人老的老小的小,难道你还以为他们能挣出钱来”
“怎么不行不是还有蔗糖务吗老人还能砍柴呢,别的干不了,到蔗糖务烧火一个月也有几百文钱拿。”
桑怿看着徐平,脸色一正:“你不会真想让他们进蔗糖务吧这可不是玩笑的事他们可是交趾人”
徐平道:“我管他哪里人,打你又下不去手。那就只好罚了。欠了官府的钱怎么能拍拍屁股走路天底下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你不要说得这样轻松一者他们不是大宋治下编户。你收到蔗糖务交趾必定有人来说事。再者他们本身在交趾都揭不开锅。收到蔗糖务里不是罚他们,有吃有喝他们求都求不来。你觉得这样合适”
“哈哈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呀,在中原呆得习惯了,做事情有点畏首畏尾。怕交趾人找麻烦交趾人得有多闲为这样两个人来闹事至于在蔗糖务对他们两个是好事还是坏事,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只要蔗糖务是真省了钱,他们是真能赚出钱来抵了笞仗不就得了你想偏了”
“不是我想偏,是你自己在骗自己这样两个越境偷盗的人都进蔗糖务,事情一旦传回交趾。不知有多少吃不饱饭的人越境到蔗糖务来,你收是不收”
“收今年蔗糖务正缺人呢”
“收的人多了,交趾或者甲峒会不会派人来跟你交涉”
徐平在交椅上缩了缩身子,闭上了眼睛:“来就来吧,我在这里等着。”
“云行,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感觉这两个月你故意在跟甲峒置气,生怕他们不会惹上门来。边事敏感,你还是小心一些。”
徐平什么也没说,好像睡着了一样。
自韦大郎和丁小牛领到了第一份赏钱。提举司的赏额还是改了。除非发生打斗,不得擅伤人命。即使打斗过程中把盗贼打死,尸身也只能领五贯钱,而活着的则升到了十贯。这是提举司的人商量过后,觉得不改的话,贪图赏钱的人都只会向老弱下手,真正的盗贼反而没人管了。
而小马蹄和他爷爷都被招进了蔗糖务,在凭祥峒附近的一处开田工地烧火作饭。虽然工钱都没入官府作为抵折杖刑的罚款,祖孙两个却也就此过上了吃饱穿暖的生活,哪怕有朝一日罚款交清了,他们也不会再离开。
祖孙两人的事情传开,从交趾那边逃过来的人一日多过一日,蔗糖务扩大规模正缺人力,徐平是来多少收多少。
离得最近的门州首当其冲,不过看着一天天加固的镇南关,还有在凭祥峒越聚越多的朝廷官军,门州黄观寿父子最终还是忍了下去,静静观看事态发展。
进入八月,徐平调到凭祥峒的厢军正规军已经达到了三千五百多人,包括新招的忠锐、安远两指挥。再加上蔗糖务的两指挥乡兵,已经接近五千人。
有兵壮胆,蔗糖务扩大规模的步伐越来越快,向南路已经修到了镇南关,东南方向则开始向渌州延伸。蔗糖务不但在开垦土地,还像海绵一样吸收着周围人口。周围土州原来的奴仆家丁,一些闲散人口,甚至远至谅州的人都被吸进来。
门州到底是个小地方,黄家把自己的人看紧一点,咬咬牙还能挺住,作为交趾北方中心的谅州却挺不住了。
大山里面地广人稀,人口就是最大的财富,为了人口千百年来各势力不知打了多少仗,哪个土断能看着自己的人口被吸去
八月初十,甲家先派人以谅州的名义找上徐平。
得了禀报,徐平转到长官厅,就看见厅里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中等身材,看起来有些富态。
见到徐平出来,那人急忙上前见礼:“下官李庆成,见过提举官人。”
徐平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庆成,口中道:“李知州可是贵客,自本官任左江道提举,也有几年了,今年才见上你一面。”
李庆成面色尴尬:“下官俗事缠身,一向没得闲拜见官人,失礼了。”
谅州名义上也向大宋称臣,同时也臣事交趾,实际上被甲峒控制。但不管怎么说,名义上是大宋属下地方,却不拜见徐平这位什么。现在凭祥峒这里兵马齐备,徐平只等着甲峒找上门来,双方摊牌了。
明天开始恢复两更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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