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国立国时间较短,如果算上文成王李自敬,不过区区十来年,物产贫瘠,民众不多,故而偌大的宫城占地只有百亩,不及紫禁城十分之一。
就算如此,王宫也是消耗了李自成多年来的积累与劫掠,耗费近百万。
而如今,一场大火从西南角烧起,直接没了两成殿宇,对于康国来说,没有三五十万,根本就无法修复。
李嗣颇为气愤,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压抑着忿怒,召见了群臣。
文臣以宋企郊为首,武臣以李莱亨为首,可谓是齐聚一堂。
议题,自然是对卫藏国开战。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李莱亨虽然桀骜,但此时却颇为恭敬:“殿下,据臣所知,那群鞑子们已经在聚敛钱粮,操练队伍,准备随时出兵。”
“这偌大的高原,除了咱们康国以外,还有他国吗?”
“凡事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臣请殿下发兵,以卫藏国意图行刺王上为由,大发兵马。”
“我等十万兵,枕戈待旦!”
“臣等愿为王上分忧!”
数十大将一个个拱手而出,可谓是非常严肃。
宋企郊等文臣蹙眉,对这群人的逼宫甚是厌恶。
李嗣端坐王位,瞥了一眼之星文成武将们,按照之前的商议,他开口道:
“卫藏国背信弃义,意图行刺本王,是可忍孰不可忍,本王岂能拂诸臣之忠心?”
“传旨吧!”
“是!”一旁的宦官出列,拿出黄绸:“教旨——”
“卫藏国素来桀骜,不服王化,以禽兽自居,屡侵我国疆土……”
“故,令理郡公李莱亨为讨西大将军,领我大康国兵马,一应将校从之……”
李莱亨大喜,忙跪地谢恩:“臣李莱亨必不负王上,定然活捉其主,为王献俘。”
言罢,一众武臣立马就笑容满面。
半个月后,物资齐全后,康国点齐兵马五万,号称十万大军,向西进发。
卫藏国反应也不慢,他们一边派往使臣去往大明求援,一边点齐兵马应战。
显然这一场战事,双方已经准备许久。
远在四川的朱存渠,也收到了这则消息,情绪激动起来。
不过,坐镇中军的朱静,则淡然了许多。
“殿下莫要激动。”
朱静笑看着踱步的太子,轻声道:“这场战事还未到紧要处呢!”
“如今康国精锐齐出,仅剩下数万军队驻守都城,对于咱们来说是最好的时机!”
朱存渠心情激动道。
“殿下,卫藏与康国相差仿佛,你觉得谁会胜利?”
“应该是康国。”朱存渠思量片刻,缓缓道:“卫藏国一如蒙古,建制不全,喇嘛势大,难以集结全国之力。”
“而康国体制一如大明,文官以任,武夫守边,显然能胜之。”
“是了。”朱静点点头,分析道:“在场战事,即使是胜了,无论哪一方都是惨胜,对于军队和国势都是不利的。”
“但臣与您一样,都希望是康国胜,咱们底下的兵马虽然能上高原,但去卫藏国却是更是不利,让康国为王先驱也好。”
“待其入拉萨之际,就是我军抵达顺京之时。”
朱存渠点点头,然后望着窗外,叹道:“昔日我与父皇商议康国事,父皇言语,长江黄河尽在高原,不敢让他国染指。”
“然而我在四川窥见,一旦康国与卫藏合流,居高临下,东可以窥探四川,北可以下甘肃、安西,南向云南,其又如昔日的吐蕃一般。”
“虽然如今形势不同,但国朝绝不允许蒙古亡后,还有另一个吐蕃现世。”
“殿下说的甚是。”朱静赞叹道:“您已经得其中三味了。”
朱存渠苦笑着摇摇头:“为这场战事,四川、重庆二地已然奔走起来,运粮的民夫不下十万,显然多年的积蓄将耗泰半,若是此时一场大灾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古之亡国,没有什么比战争更快的了。”
朱静则不以为然:“殿下,川渝百姓享福数十载,也该为朝廷出力了,康藏地区纳入国土,对于百姓来说是件好事。”
“苦一苦也是应该的。”
……
逮至杭州后,西湖,雷锋寺等名胜古迹浏览了一番,朱谊汐又在民间走寻了一趟。
杭州聚各府所出,湖之丝,嘉之绢,绍之茶之酒,宁之海错,处之磁,严之漆,衢之橘,温之漆器,金之酒,可谓是百货俱全。
相较于争相种粮食的中原各省,苏南和浙江地区则钟意桑蚕,棉花,茶园,果园,药园等,从而是农、林、牧、副、渔并举,农业和家庭手工业相结合,实行集约化生产。
油菜、靛蓝、乌桕、黄草、灯草等商品作物旺盛,在北方很难见到。
如,去年普及的紫云英,在北方不及一成,而在苏州,松江府等地,则不下三五成。
大量的民户土地不够,就在房前屋后等碎片地,种下了紫云英来肥田。
甚至沿海地区的盐碱地,也有大户人家不惜代价地进行开垦肥田,企图再造良田。
在北方,开荒一亩地,需要十几年的时间回本,而在南方,即使是盐碱地,七八年时间就足以回本,普通的耕地更只要五年时间。
无外乎经济作物多,收入高,所以南方热衷于开荒。
小门小户以种棉花、养蚕缫丝为生,半亩八分田的收益,抵得上普通的小地主。
同时,对于大地主来说,采茶,摘棉,洗麻等繁琐事,都需要大量的雇佣劳工,从而消耗了许多的劳动力。
也是如此,商品经济活跃,平均短工日收五十文左右,码头上的力夫更是能达到六十至八十文。
北京城也不过三四十文罢了。
就算是种水稻,南方的收益也远大于北方。
苏州府,亩产平均达到两石,即三百斤左右,丰年至三石,就算是下田,也能得一石半。
如种双季稻,亩可产谷6.6石。
蚕丝业在浙江的发展也不容小觑。
一般来说,一亩桑田产值要比一亩稻田产值高三倍,从劳动生产率角度看,种桑要比种稻提高50%,
所以杭州府属九县皆养蚕缫丝,杭州东郊民户,以纠线为业者占十分之九。
“衣被天下”的松江府,西到江西、湖广,南到广东、广西,北到陕西、山西、直隶,甚至远销东北三地。
到此购货的商家不下数千人。
其中每年行销天下的棉布达两千万匹,出口海外的也在百万以上。
松江府织布的女工,达到了二十万家,近四分之一的人家参与到棉布的生产中。
由于棉花不足,故而江西,安徽等地的棉花也尽数被运送至此,甚至借着松江海关之利,荷兰人从印度运来棉花。
由此可以想象,当年占据松江半府的徐阶一家,是多么的豪富。
不过,朱谊汐还是窥探到了江南的致命问题:太过于依赖天气。
一旦有大旱,或者大灾,江南的经济作物将会遭受致命一击。
本身没有粮食出产,其必然会导致粮价高企,从而造成动荡。
明末崇祯年间就是如此,从吴江到嘉兴,大运河直接冰动三尺,多少人家破人亡。
不过如今海关开启,海外的粮食输入,就能够有效的缓解粮贵问题了。
在苏南的嘉定、宝山、太仓和昆山地区,每隔五六里,就有一座集市,其中大量的茶馆盛行,五步一楼,十步一阁。
“春和园!”
朱谊汐打眼一瞧,其高阁三层,轩窗四敞,自晨至夕,茶客如云。
入得其中,朱谊汐颇有几分感慨。
相较于北方茶馆,南方的茶馆更加精致典雅,注重环境的装饰,多悬挂字画,颇清丽可喜。
北方那种闲聊与喧哗,在此时是看不到的。
即使是短衣的力夫,此时也是呡着茶,露出回味状,小二更是小心伺候着,无有驱赶厌烦之意。
甚至,几个女郎娉婷而前,嬉笑着相伴入楼,茶客们竟然熟视无睹,显然是早已经习惯。
茶馆中,有的把着茶壶入口,有半卧入口,有拿大碗畅饮,也有孩童拿着小杯子呡着,如同喝奶。
茶这东西,在南方竟然已经成为了老少皆宜的饮品。
俗话说,从底层看社会,茶馆高朋满座,平民众多,说明起过的还算可以社会还算繁荣。
“客官里面请。”
小二略微打量了一下,旋即从方言切换到了官话。
朱谊汐略带吃惊:“尔竟然会官话。”
“瞧你说的,如今这拼音都出来了,三岁孩童都会官话了。”
小二笑着带路:“别看小的身份卑贱,也曾读过几年书,切韵倒是硬啃下来了。”
“南来北往的行商那么多,不会官话可不行。”
“小的脑袋笨,若是聪慧些就能考科举了,如今只能指望下一辈了……”
嚯,杭州的识字率倒是挺高的。
言罢,噔噔噔带至二楼,找了个包厢,朱谊汐制止道:“大厅中即可。”
“好嘞!”
旋即,又带到了一角落靠窗地。
“这位爷,您是想喝红茶还是绿茶?”
“红茶如何?绿茶又如何?”
“红者有三,乌龙,寿眉,红梅;绿者有三,雨前,明清,本山。”
“来个乌龙茶。”朱谊汐随口道。
“好嘞!”小二旋即又道:“您可要一些佐食点心?”
“你这有什么?”
“瓜子、蚕豆,酥烧饼、春卷、水晶糕、猪肉烧麦等。”
小二笑着道:“都是一些常食,但做的精美,有口皆碑的。”
“另外,我这还有说书的,您若是有想听的,也可花钱点起。”
朱谊汐随口道:“多少钱?”
“五银毫就成。”
“算了。”朱谊汐笑道:“我还是随大流,跟大家一起听吧,省得大家伙得骂我了。”
“您点了新讲,大家还乐意呢!”
小二奉承着。
耳边传来了江南吴语,朱谊汐如听天书,对此颇感失望。
这样一来,有效信息接近于无。
饮了半壶茶,吃了几碟点心,朱谊汐这才离去。
这个市集不大,却依山傍水,从而形成市集,来往的舟船携带商品而来贩卖,兜售着来自各地的廉价货物。
坐在乌篷船上,船夫划桨船穿行过桥,江南水乡之感扑面而来。
其行则轻快,泊则闲雅,或独或群,更是水乡之景。
走马观花一阵,朱谊汐也没用闲着,他令锦衣卫探寻哪家哪户偷税漏税,甚至不交税。
虽然皇帝没有免除士绅免服徭役的优待,但却将其免税的特权给取消了。
士绅一体当差没有,但一体纳粮却免不得。
“陛下何以知道有人不缴税?”
楚玉应下后,一旁随同南下的阎应元,则不解道。
朱谊汐微微一笑:“松江府海关每年都都在增长,而松江府的赋税却徘徊不动,俗话说的话,吃的多必然拉的多。”
“海关都涨了,地方岂能不涨?”
“这一估算,松江府必然是隐瞒了许多。”
阎应元恍然大悟。
对于阎应元,朱谊汐也不免教导起来:“这世间的事物,一向都是相辅相成的。”
“例如这人丁滋生了,必然是粮食多了,不然养不活,同时,盐、酒必然会增多,保暖的棉布自然也会增多……”
“一旦其中一项不对劲,那就出了问题,就需要立马解决。”
“对于松江府,朕是很看好的,这里超过苏州府指日可待。”
朱谊汐叹道:“长江这条水道,上连四川,中过两湖,可以说是黄金水道了,作为出海口所在,松江府尽得其利,成为大明第一重镇也是等闲。”
“对此地官吏任免,内阁要慎之又慎。”
及至八月中旬,在杭州过完中秋节后,皇帝对于江南也就厌烦了,开始启程返航。
在其中,松江知府被免职,内务府大臣王鹤由内转外,出任松江知府一职,可谓是大得其利。
运河从杭州北上,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返回京城。
在这一趟南下中,动用的纤夫超过十万次,消耗钱粮物资八百万块。
而盐商们却直接贡献了五百万,实际成本只有三百万,内帑直接出了。
这就让朝廷无话可说了,上疏的题本也尽数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