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武十九年,二月二,龙抬头。
暖风吹拂,杨柳依依,万物开始复苏,又到了一年更始的时候。
北京城外的积雪,已经尽数融化,略显干燥的土地微微打湿,为来年谋个好收成。
时值春耕,作为皇帝,朱谊汐也不免需要装样子,鞭挞泥牛,祈求天下五谷丰登。
一应的文武百官,站在一旁看着热闹。
事后,为了更显真实,皇帝主动扛起锄头,进行除草活动。
几个成年的皇子们,则站在身后,要么扛着锄头翻地,要么拔草,好不热闹。
耕耘了半分地,皇帝回首一瞧,不禁气上心头。
好家伙,有的直接把小麦当草锄了,有的差点把自己脚给挖了,千奇百怪。
七八个人混战,差点都快要打起来。
诸皇子之中,秦王、齐王就藩未归,故而太子朱存渠打头。
成婚的阵营:太子朱存渠,皇四子辽王朱存桓,皇五子越王朱存楔。
十五六岁左右的,刚出学堂,开始进行观政学习的:
皇六子卫王朱存棠、皇七子福王朱存枚、皇八子赵王朱存柏、皇九子湘王朱存枫。
拢共七位皇子,按着地位的高低,与皇帝的距离呈近远态势,乱中有序。
“爷!喝口水吧!”
一旁的刘阿福见皇帝面露倦色,立马就送上了一杯温茶。
“嗯!”
朱谊汐就坡下驴,倒是没有装模作样的继续下去。
虽然只有半分地,但耕田确实累人。
从床榻走向泥土,两者加在一起,他耕耘的面积确实不小,也算是比较勤快。
几个皇子的眼尖,瞥到皇帝歇息了,立马就准备坐下。
但皇帝哪能放过他们:“老四,就属你偷奸耍滑,之前看戏熬夜都能,如今耕地了倒是不行了。”
“你给我好好的耕地,给你弟弟们打个样。”
“是!”辽王苦着脸,有气无力地应下。
当然了,对于在一旁晒太阳的文武大臣们,皇帝并没有一视同仁。
因为他把这项耕田,当做是父子之间的共同活动,培养父子兄弟之间的感情。
瞧瞧辽王,感动的都快哭了。
再者说,一群五六十岁的老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个不小心着凉了,直接能去见阎王。
“老八、老九过来。”
连续喝了三杯茶,才算是解了渴。
朱谊汐坐在树荫下,看着儿子们耕耘的样子,一时间颇为舒适。
随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呼唤起两个最小的儿子。
听到呼唤,皇八子赵王朱存柏和皇九子湘王朱存枫愣了下,这才匆匆而来。
“父皇——”
“转过年,就十七了吧!”
“是的。”
“婚事是要办的。”皇帝瞥向二人,轻声道。
说实话,儿子多了,真的是看不过来。
他认真看待的,莫过于秦王、齐王、太子,辽王四人,年纪大能就藩。
赵王和湘王从学堂肄业,先生们倒是做出来评价。
赵王性格平庸,学问不错,中人之姿。
湘王乐与武事,学问马马虎虎,中上之姿。
这里的武事,基本上是骑马、射箭一类的,十中六矢,算是中上水平了。
只要在平均水准以上,哪怕在附近徘徊,朱谊汐也想让这群儿子们去就藩。
武力不行,他就派遣将军帮忙。
文事不行,只要不是孤僻自傲,不听人劝的,他也会派遣文臣帮忙。
赵王和湘王,都已经成年了,也是时候派遣封地,让他们准备就藩。
老五越王在北海道,老六卫王是柬埔寨。
老七福王,他是准备安置在车臣部,给他筑城,封个一两万帐牧民,就能建立起一个小藩国了。
而老八和老九能在哪呢?
朱谊汐露出思考状。
两个皇子就这么站在皇帝面前,嘴巴干渴,但却不敢言语,生怕惊扰了这位皇帝的思考。
“暹罗不行,几百万人的国家,又不像安南那样接受过汉文化的熏陶,需要切切实实的打下来。”
“更难的是治理。”
“况且距离太远,等到卫王拿下柬埔寨倒是能帮忙,如今不合适……”
中南半岛是最合适的地方。
但缅甸被孙可望这斯占据了,暹罗难度太大,老挝全部都是原始森林,去了十有八九就危险了。
所以,只能把目光放在南洋群岛。
朱谊汐想起了使团路过婆罗洲时,奏禀过文莱王国的事。
上百万人口,小半个婆罗洲的面积,而且还有好几万汉在居住,可以帮忙治理。
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
虽然说中间都是原始深林,但沿海平原地带也不少,起码能安置两三个藩国。
可惜,地图没在。
朱谊汐叹了口气,目光看向了老九湘王:“听说你十矢六中?”
“孩儿惭愧。”湘王嘴上说着,脸上却露出了自豪的笑容:“比不上那些师傅。”
“你还年轻,气力还在涨,过上个三五年,就不下于那些师傅了。”
皇帝夸奖了一句,旋即道:“你的年纪大了,今年夏日成婚,我给你提前选个藩国。”
“儿子叩谢父皇。”湘王忙跪下,脸上的笑容发自内心。
哪个武将不想南征北战?
见此,皇帝瞥了下其强壮的身躯:“婆罗洲,文莱王国,就是你的了。”
“文莱?”湘王一愣,他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个国家。
“就在你二哥旁边,到时候可以去求帮忙,互帮互助。”
“文莱王国到底是几百年的王国,前明时谓之勃泥国。”
“是!”湘王应下。
既然二哥能活下来,那么倒是可以居住。
这时候,皇帝目光在一旁的赵王。
这个儿子不善于打仗,反倒是比较中庸,那就只能选个太平的地方。
脑海中翻腾了下,皇帝这才道:“老八。”
“儿子在。”赵王忙应下。
“你的赵国,我思量了下,要找个稳妥的地方。”
“浩罕地区,乃是个盆地,临近安西,二三十万众,李定国为了打布哈拉汗国,就把此地拿下,当作前沿阵地。”
“这里就充任你的藩国吧!”
赵王大喜。
地虽然小,但架不住是捡现成的,根本就不需要劳心劳力的打天下,或者开拓种田,不要太舒服。
但他脸上则又露出为难之色:“浩罕地区本就是四哥的地方,儿臣若是占了,怕是不好吧!”
“那里我本来就是要析出的。”
皇帝摆摆手:“布哈拉汗国你是不知道,其地有两个河北那么大,浩罕地区距其太远,其民又不相同,整个给你建国。”
“是!”
听到皇帝的解释,赵王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他心里就没了愧疚了。
“地方小了些,扩张的余地也无多少,不过倒也合适,背靠安西,至少安稳。”
朱谊汐随口道。
赵王、湘王心怀激荡,站在那里思虑万千。
转眼就要成为一国之主了,谁不激动?
“滚去耕地。”
谁知这时候皇帝却不饶了他们,直接撵走:“时间不到,休想偷懒。”
二王苦着脸回到了麦田。
这时候,皇子们才露出了笑容:“这才是真正的同甘共苦哪!谁也不能跑。”
“怎么?”辽王最机灵,他挪过来:“父皇跟你们说什么了?”
“封国的事!”湘王毫不犹豫地说道。
几王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只是脸上布满了好奇。
但谁也没有继续问,因为他们知道辽王会帮他们问的。
就连太子的步伐,都慢了一些。
辽王瞥了下众人,见没一个继续询问,只能再问:“在什么地方?”
“是个好地方吗?”
湘王轻声道:“我的藩国在二哥的齐国附近,听说是叫文莱,也叫勃泥国,近百万众,需要打过去呢!”
“八弟呢?”
辽王扭头,看着内敛的赵王。
“是在浩罕地区。”赵王不好意思道:“锦国公打布哈拉汗国时,提前拿下的那个跳板,是个盆地,只有二三十万人。”
说着,他小心翼翼的偷看着辽王的脸色,生怕其不满。
毕竟这是在他的辽国划出了一片地界。
辽王‘哦’了一声,倒是没恼,反倒是恍然:“那块地方给你了。”
“也好,虽然不大,但却安稳,不适合放牧,适合耕地呢!”
“四哥,你不恼?”赵王问道。
“恼什么?”辽王随口道:“你怕是不知晓辽国有多大,听我那大舅子说,有绥远和察哈尔那么大,遍地都是草原。”
“从那国都布哈拉到浩罕,就有一千来里。”
“两三百万鞑子,你能瓜分一些,到省去许多我的麻烦。”
“老四气度不错。”
这时候,埋头耕作的太子,回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在异国他乡,手足兄弟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不要计较那些零碎。”
“昔日的蒙古汗国,才两代人的功夫,就分成了五个汗国,元朝被灭时,竟然没几个帮忙的。”
“藩国相邻,守望相助才是。”
“太子哥哥说的是!”辽王和赵王立马拜下。
辽王则心道,太子妃怀了孕,太子脸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了,再笑下去怕不是得把牙笑坏了。
忙活了近一个时辰,朱谊汐走过来一瞧,半亩麦田就跟狗啃似的。
他无语了。
瞅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儿子们,他也没责骂什么,只是撂下一句:“回去吃饭吧!”
“下午继续干。”
一瞬间,皇子们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
安西省,青桑城。
这里是安西的最北面,额尔齐斯河从西伯利亚流入,然后在陆地形成了一座庞大的湖泊。
其名曰青桑湖。
这里本来就是卫拉特蒙古四部之一,杜尔伯特的部的过冬地。
安西省成立后,除了在乌鲁木齐建立城池后,又在漠西蒙古各地水草丰美之地,建立了大大小小的城池,管理那些部落。
由于青桑湖面积,不下于太湖,数百里的芦苇荡,鱼肥草盛,极其适宜居住。
所以,安西省在此建立了青桑城,临湖开垦耕地。
为了照顾安西南北的环境,故而实行一省两治。
北疆,卫拉特蒙古故地,迁移来自国内的农民,建立以大小的城池,开发种田。
以城池为中心,方圆数百里的牧民部落,都受其辖制。
南疆则是绿洲为中心,实行流官、驻军同等。
在辽阔的北疆,地域庞大,部落众多,一时的威名,自然是难以长久管束这些部落。
所以这些城池中,往往是商业中心。
在青桑城,来自于甘肃的青盐、铁、丝绸布料、茶叶、铁锅等,都在城内销售。
那些部落们别的可以不管,但盐和茶叶是怎么也离不开。
自然而然,他们不得不屈服于青桑城。
这时,在守城士兵的目光中,远方忽然有一队骑兵,不下千余人,奔腾而来。
满地的灰尘,模糊了其面容。
路上的行人一个个惊慌失措,连忙躲避在两边,城门处的商人和行人,更是着急忙慌的往城内跑,生怕晚了一步。
谁知,城门不仅不关,反而敞开。
一支百余骑鱼贯而出,在城门口排成纵列迎接。
不一会儿,那群人才露出真容。
身穿棉甲,脖子上戴着红色三角巾,这是典型的大明军袍。
“下官青桑城守夏鹤年,拜见上官。”
“起身吧!”
来人卸下来了铠甲,露出了疲倦的面容,但其原本的威猛相貌,依旧让人印象深刻。
络腮胡,圆眼,厚唇。
他是安西北疆武备道,张容虎。
相较于内地,安西一省两治,拥有着两个布政使。
南疆基本上都是绿洲,大大小小如珍珠落地,只要控制那些大型绿洲,就很难聚拢起反抗力量。
而北疆不同,草原一望无际,部落似乎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
故而,巡抚的主要方向就在北疆:
开荒筑城,监管部落。
偌大的北疆,被分为六份,每份遣一武备使,携带两三千骑兵,日常进行巡视,管束部落。
其位于知府之上,相当于道员。
“青桑城倒是不错。”
张容虎看着周长近十里的青桑城,忍不住夸赞道。
“只因青桑湖,小城才算是站稳了脚跟。”夏鹤年轻笑着,将他迎进了城内。
“我这里的草鱼,倒是一绝,您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