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国祚的话让我如梦方醒。以前的我总以为这些大臣们，只要我做出的决定都要反对呢。现在想想，这样的大臣肯定存在，但很多正直的臣子们都是有理性的。他们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而是为了不合规矩而反对，为了所谓他们心中的大义而反对，为了国家的长远发展而反对。

这些人，看起来虽然有些迂腐，但他们却是值得尊敬的人。大明正是因为有了这批人，即便皇帝多年不上朝，国家的事务也能被处理的井井有条。这些人，才是大明的脊梁，才是前世的大明能够绵延数百年的基础。

更何况我担心什么呢？前世的张嫣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从重围中拼杀出来，今世，有我的支持，她又怎会拆戟沉沙？

想到这里，我为刚才自己有些孟浪的行为有些惭愧。我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朱国祚身边，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朱国祚愣住了，他吓得急忙俯身跪倒：“陛下，这可使不得。”

我双手搀起他：“老尚书，受教了，这段时间辛苦了。请老尚书教我，该如何去做。也请老尚书支持张嫣，她会成为一个好皇后的。”

朱国祚的双眼似乎有些湿润。他有些哽咽地说道：“陛下，皇后的人选乃是国之根本，望陛下慎之慎之。张姑娘品性如何，还有待考查。不过，陛下您如果拿定了主义，老臣也无话可说。老臣只是希望陛下能够一步一步地按规矩来。因为，这是国之根本，国之颜面。否则，我们将被外邦小国耻笑。”

中国人讲究的就是一个面子，更何况，泱泱大国。皇后人选的确实关系到大明帝国的颜面。如今的大明，虽然已大不如前，但风骨还必须要，面子，还必须存。

“那老尚书说，该怎么办？”我耐心地问道。

“陛下。张姑娘必须从坤宁宫中搬出去。她现在还不是我大明的皇后，住在坤宁宫中名不正呀。名不正，则言不顺。”

我点点头。有理！虽然这段时间相见有些困难，但为了长久，也只能如此了。

“皇后的选择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首先是海选，要从全国各地选出五千名未婚女子。这项工作已经在进行。不过，我听说陛下已经叫停了。”说到这里，朱国祚停了下来，看着我。

我点点头：“五千名太多了，简直是劳民伤财。目前，陆陆续续来京城的已经不少了。没有必要再进行海选了。”

“可是，如果来京女子数量太少的话，可能会导致宫中宫女数量不足。”朱国祚无可奈何地问道。

宫女数量不足？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吗？如今，不是好好的吗？再说，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没有按时赶到京城的肯定是不愿意入宫的。毕竟，入宫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可能一生都不能离开这个看起来高大并富丽堂皇的围墙了。我又何必强迫她们母女、父女分离呢？

“老尚书，这件事情是不能再置疑的。我们大明，万事凋零，百废待兴，我们不能在此关键时刻作此扰民行为。百姓的生活已经很苦了，我们不能再雪上加霜了。大明的面子虽然很重要，但大明的生存、发展更重要。”我的神情有些严肃，语气有些冷。

大明，败就败在太爱面子了。已经不具备大国的经济实力了，还要耍大国的威风，而且，这种威风让朝廷的威信尽失，让百姓苦不堪言。天灾、人祸使前世的大明即便有明君，也难力挽狂澜。不好面子，从我做起。

朱国祚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大概他也觉得我的说法是正确的，但又与礼部那一套行为准则不符。

我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老尚书，您读书多，懂得多。我虽为天子，但从小确实没读过几本书。但我也知道‘民贵君轻’的道理，也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老尚书身为昔日的状元，读的书汗牛充栋，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大明的面子难道就这么重要吗？重要过大明的存亡吗？”

朱国祚轻叹一声：“陛下为天下苍生为念，实为我大明百姓之福。可臣身为礼部尚书，不能依礼操办皇家婚事，恐怕……罢了，罢了。名声只不过是一场空，老臣就舍弃这名利，陪着陛下疯一把吧！”

我突然有些黯然，觉得此时的老尚书就如同将要走向邢场一般。商人追利，文人好名。老尚书知道，他这样做会被自己那些同僚们耻笑，本来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会被他们说成沽名钓誉，阿谀逢迎。

我也叹息一声：“老尚书，委屈你了。为了大明百姓的安康，也为了大明百世的基业，委屈你了。朕将命分部在全国各地的锦衣卫监管此事，一旦出现强征民女的行为，严惩不怠。”

朱国祚点点头：“陛下，按照以往的规矩，入宫的民女将接受宫中严格的检验，那五千人中最多有一千人留下进入宫中，成为宫女。今岁，您看该怎么办呢？”

“降低标准吧。除了那些图谋不轨的，敌国派来的奸细，以及那些实在影响市容的外，尽量再满足一千之数。现今宫中那些年迈的宫女，该放出也放出吧。”

“陛下仁德。”我能够听出，他这句“仁德”是发自内心深处的。能赢得一位老臣对我的信任，应该说是我来到这个世上最高兴的事吧。甚至，比我初遇张嫣，并赢得美人芳心更让我自豪。

我摆摆手：“不过，老尚书呀，你手下那些老顽固的工作还需要你去做呀！”

老尚书笑了笑，说道：“陛下放心。不过，张姑娘的工作还要你去做呀！”说着，他看着我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

这个老顽固，居然也有如此恶情趣。看来，我的担心有些多余了，他们对张嫣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老尚书朱国祚离开了，我却有些发愁。这才让张嫣住进坤宁宫才几天呀，这让人家搬出去，她不会多想吧，不会认为我喜新厌旧吧！

哎！本来就没有什么新人，又何来什么喜新厌旧。我这算不算有点患得患失了。只有关心，才会怕失去吧。

不知不觉，我一人走出书房，王安亦步亦趋地走在我的身后。我没有理他，他也没有说话。大脑支配着我的脚步向坤宁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