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镜湖听得眼睛都直了,呆呆的问:“那第三得呢?”
“刚才说了,北方还有一个最大的危胁。”
“俄国毛子?”
“对,俄国。关外的土地幅员辽阔,资源丰富。俄国人早就对这片地方垂涎三尺,清朝自作聪明的封禁政策,恰恰让地广人稀的关外土地更大的激起了俄国人的觊觎之心。因为人口少,没办法供养大量驻军,所以关外地区的防卫力量十分薄弱,不堪一击。”
“等关外人口多了,就地募集兵士,组建军队,战时上阵,平时屯垦。士兵定期轮换回家,军心也能安定。关外民风历来彪悍,建起一支庞大的军队,训练有素,战力非凡。到时候,俄国人还敢轻易挑衅吗?此为第三得。”
吴镜湖此时心中已经对皇上钦佩得五体投地,由衷的感叹道;“我的天,皇上这是下得好大的一盘棋,如果这些事都做下来,中国可保千年无忧了。”
乾隆却没有他那么兴奋,站起身来,在地上缓慢的踱着步子,语气沉重的说道:“大处着眼,小处着手。世事如棋局,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啊。”
庄亲王府紧挨着皇城的西北角,正对着护国寺。允䘵午后去了一趟工部说事情,回到王府时,太阳已经落到树梢了。
他回到内院,脱了翎顶袍褂,换上了便装,趿拉着鞋,悠闲的踱到小书房。太监极有眼色的端过来沏好的茶,允禄边品着茶,边拿起案上的一本书闲翻着。
一盏茶没喝完,太监进来打了个千,禀道:“王爷,前院来人通禀,说理亲王和宁郡王请见。”
允禄的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说:“请他们到前院书房。”
太监应了出去后,允䘵抚着额头又想了片刻,这才起身,也没换衣服,只是提上了鞋,向前院踱去。
进了前院书房,弘晳和弘晈已经在屋里坐等了。弘晳其实比允䘵还大一岁,弘晈比弘历小两岁,两个人虽是同辈,年龄却差了差不多一代人。见他进来,二人起身,齐齐打下千去,口里说道:“给十六叔请安!”
允䘵笑着道:“起来坐吧。”二人等允䘵在主位坐定后,才又落座。
太监上过茶,允䘵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不唤你们,不用过来。”待太监都下去后,允䘵才笑着对弘晳说:“什么大事能让你这王爷大老远的从郑家庄过来?”
弘晳赔笑道:“哪有什么大事,今儿进城里有点事,顺路来给十六叔请个安。”
允䘵哈哈笑着说道:“尽管你这话我听了受用,但却不是实话,嗯?”他说完,似笑非笑的瞅着弘晳,面露征询之色。
弘晳也哈哈笑着掩饰着自己的尴尬,然后小声说道:“听说老四今天把茶碗都摔了?”
允䘵听了弘晳这刺耳的话,深深的皱了皱眉头,略带惊讶的口气问弘晳:“你到底在宫里安插了多少眼线?”
弘晳诡秘的笑着,却没有回答,岔开了话题:“咱这个闲散王爷上不了台面,听说上面动了这么大的肝火,一时好奇,瞎打听着玩呗。”
“哼”允䘵哂道:“你也不用蒙我,你可不是打听着玩。不过,你俩毕竟也是我的亲侄儿,大老远的来了,我总不能拂了你们的面子。本来不让泄露,你俩听了,切勿外传。”
弘晈在一旁笑道:“十六叔多心了,二哥(弘晳为胤礽第二子)自不必说,就是我,您打小看着我长大,我是那口无遮拦的人吗?”
允䘵没理他的话茬,端起茶喝了一口,用极轻的声音,缓缓的说道:“皇上要征朝鲜。”
“哦,征朝鲜。”弘晳听了允䘵的话,反应却很平淡。他已过不惑之年,天性聪颖,自幼颇受康熙喜爱,学问、见识在同辈人中都是一流的。虽然是胤礽的第二子,但与他同母所生的哥哥十一岁时夭折,实际他是胤礽的长子,也是康熙的嫡孙,自小在宫里长大,是见过大世面的。
他想了一会,才叹气说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他阿玛就是靠年羹尧在青海打了胜仗才坐稳了龙椅,他有了张广泗苗疆之胜还不够,还想弄个更大的,生怕自己的屁股坐不稳,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允䘵又皱了皱眉头,说道:“虽是私宅交谈,多少也得存点体面,怎么还把先帝爷也扯进来了?你这话听得我心惊肉跳。”
“十六叔你甭心惊,我说的话,自是我来担当。”弘晳却一点没有打住话头的意思:“我阿玛坐了几十年的皇太子,最后却让他阿玛拣了个大便宜。就是我这个亲王,那是他们爷们给的吗?那是圣祖爷大行之前钦赐的,原旨意是孙辈中只特封我一人为亲王。可是到了他阿玛那,我变成了郡王,硬是又压了我八年才封了亲王,难道我还要承他的情吗?”
他好像是憋了很久的洪水终于找到了大堤的豁口,越说越激动:“就是他,十二岁进宫有什么稀罕?我生在宫中,长在宫中,我让圣祖爷抱在怀里的时候,他额娘也就刚会走路吧。圣祖爷在郑家庄建了行宫,又建了王府,不就是想他老人家出京时能带上我阿玛,父子见面容易些吗?可惜圣祖爷驾崩的早,大行之前有旨意,欲令阿哥一人往住郑家庄,试问除了我阿玛,还有哪个阿哥有资格住在城外?可是那雍正,让我们全家搬到了郑家庄,硬是将我阿玛自己囚在宫里,到头来,一个人孤零零的老在了咸安宫。那宫里,是我阿玛的伤心地,他恨那里。如果他去了郑家庄,他不会走得那么早。我一想起我阿玛,这心里就像压了一块石头……嗬嗬嗬……”
说到最后,他已经是泣不成声。
允䘵见状低声劝慰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阿玛也走了十来年了。你现在稳稳当当的做个亲王,一大家子人安富尊荣,好生教养儿子们成人,不好吗?何苦再作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