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过去,绛州仍然未打下来。
从日出开始,攻城就没有停歇,晋军疯狂攻城,番汉各部四面围攻,在河东猛将带领下多次攻上城墙,均被张存敬、王重师赶下城头。
甚至在晋军疲乏之时,城门大开,王重师率蔡兵冲杀而出,烧毁多架云梯、楼车。
王重师一度冲杀到李克用的主营前,被帐下义儿军打退。
十天下来,晋军损失惨重,甚至出现逃亡事件。
梁军的前锋已经出现南面的绛山附近,不仅如此,斥候打探到北面出现李思安踏白军的踪迹。
这支骑兵的出现,已经威胁到李克用的粮道。
汴州的用意非常明显,在河中洒下泼天大网,用绛州消耗晋军士气。
沙陀铁骑野战无敌,但攻城就有些不尽人意,打李存孝的邢州,生生耗了一年,晋军已然疲惫,还未休整,现在又马不停蹄陷入河中战场。
而梁军多是步卒,既擅攻城,也擅守城。
只要守军战斗意志顽强,士气高昂,守城方占有很大优势。
放眼天下,朱温如日中天,梁军士气亦如日中天。
军帐中没人敢正视李克用的独眼,包括他一力主战的长子李落落。
李克用的忍耐到了极限,“绛州就是铁城,现在也该打下来了。”
“父王勿忧,儿臣愿率本部义儿军出战,拿不下绛州,儿提头来见!”李嗣昭出列请战。
义儿军是李克用十几年前培养的精锐,晋军大将多出自此军,包括名噪天下的李存孝。
后来李存孝分掌鸦军,李嗣昭成义儿军主将。
李克用一直不让此军攻城,就是为了修养他们的锐气,留待朱温大军。
“传令全军,停止攻城。”李克用闭上独眼。
“父王!”李落等一众沙陀将领喊道。
“安时留下,其他人都退下。”李克用语气中露出少有的疲惫。
他在军中一言九鼎,无人敢再说话,闷闷而去。
帐中很快只有两人。
李克用依旧闭着眼,郭崇韬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李克用长长叹了一口气,睁开独眼,“悔不听安时之言,以致有今日之困。”
郭崇韬连道不敢,晋军的疲态他早就了然于胸,非是士卒不尽力,若是城外决战,张存敬、王重师必败。
他认为朱温到现在还没露面,就是顾忌沙陀铁骑野战强劲,企图以绛州消耗晋军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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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军现在退回沁州还有可为吗?”李克用语气异常随和。
郭崇韬却不敢掉以轻心,语气依然谦卑,“李思安的踏白军既然出现在北面,那么西南肯定有梁军主力,我军现在东撤,必然中其埋伏。”
“难道我军只能等朱温四面包围上来?”
这十天,整个河中局势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绛州久攻不下,已经严重挫伤晋军锐气,事实上在郭崇韬眼中,河中已不可为,尽早撤军保留实力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但他知道一旦自己说出口,就算李克用不杀他,帐外的沙陀将领也不会放过他。
“一动不如一静,我军若是不攻城,梁军反而回来挑衅,城外野战,我军胜算仍大,以小胜积攒士气,休整全军。”
李克用脸色稍微好转一些,“安时真智谋之士。”
话虽然这么说,但郭崇韬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这么乐观,朱温这么按兵不动,反而让他惴惴不安,如同一条潜伏的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出致命的毒牙。
“大王,朱全忠来势汹汹,为万全计,大王还需联络河中府王珂,关中唐廷,以分梁军之势。”
“王珂、唐廷?”李克用皱起了眉毛。
河中军在王重荣的时候勉强算天下强军,王重盈也还凑合,但到了王珂王珙兄弟手上,就彻底成了废物。
至于唐廷,习惯使然,李克用没怎么看的上。
“王珂、唐廷敢跟朱全忠动手吗?”这是关键所在,目前为止,朱温并没有展露对河中府、关中的野心。
郭崇韬道:“唇亡齿寒,朱全忠狼子野心,天下谁人不知?击败我军,河中、关中就是其鱼肉,王珂或许没这个胆量,但皇帝必然知道其中厉害,末将请命再去长安游说皇帝发兵。”
为了晋军,郭崇韬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朱温这些年击黄巢、诛秦宗权、败孙儒、灭时溥,这些人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霸主豪雄。
吞并这些势力后,朱温地盘越来越大,精兵猛将越来越多。
而晋军自李存孝反叛之后,元气大伤。
此消彼长,作为晋军之主,李克用自然知道朱温之强盛。
“安时若去,何人教我?”李克用也渐渐意识到郭崇韬的重要。
打仗并非只靠蛮勇,这么多年,沙陀军南征北战,声势的确大了,地盘却没见大多少,反而处处受制于人,动不动引来周围藩镇合击。
“大王只需深沟高垒,养精蓄锐,末将料定朱全忠不敢决战。”
晋军虽然处于下风,但并非绝对弱势,现在休养士卒还来得及。
而一旦唐军进入河中,至少能牵制梁军一部分兵力。
长安。
李晔果然头痛了。
“臣妾娘家就这么两个有出息的兄长,这么多年,为大唐社稷呕心沥血,陛下可不能就这么让别人欺负啊,传出去,臣妾还有什么脸面。”裴贞一哭哭啼啼的,边哭还边扯着李晔手摇晃。
“没人欺负他,现在是他要出头欺负别人。”
“胡说,没有陛下的允许,赵崇凝敢这么对我们裴家?”裴贞一不分青红皂白,非要上升到裴家受了欺负。
对其他人,李晔还能摆摆脸色,但对裴贞一真没这个底气,每次想说点狠话的时候,不由自主想起裴家的雪中送炭。
“朕是问你,裴枢是自作主张还是受人指使,或者是你们裴家的意思?”
话说到这个份上,裴贞一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哎呀,裴家怎么会指使裴枢呢?我这个堂兄跟赵崇凝一样,直脾气,喜欢替人打抱不平,也许受了人的挑唆。”
李晔冷笑道:“崔昭纬、崔颖都按兵不动,你这个兄长倒敢跳出来。”
裴贞一见李晔语气不善,身子一下就软倒在李晔怀中,“陛下,您说话要讲良心啊,我兄长绝无此意。”
毕竟同床共枕过,李晔对她也狠不起来,既然不是裴家的意思,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让他们闹一闹也好,牛鬼蛇神自己会跳出来的。
李晔摸着良心,“爱妃,天色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