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回纥铁勒九姓突厥得知我大唐天军将至,便聚兵十余万,妄图凭借天山继续顽抗。”
“大将军薛仁贵引军至天山,铁勒派几十员大将前来挑战,薛仁贵应声出战,大发神威,大吼一声,持方天画戟匹马上阵。”
“敌第一员大将豹头环眼,满面红须,身高九尺,双手各一支八百斤八棱烫金锤,胯下乌云翻天马,这将来的好生凶恶,薛仁贵凛然不惧,戟指怒骂,方外蛮人,不识我大唐天威,快来受死!”
……
“薛仁贵连发三箭,再射杀三员敌将,神威凛凛,九姓部众尽皆胆寒,下马跪降,口称大唐神将威武,不敢再犯……”
“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
“好!神将军万岁,大唐万岁!”近千名新募士卒脸红脖子粗的奋声呼唤。
李晔一拍案几上惊堂木,大声道:“这薛仁贵乃是当年太宗军中一小卒,十几年忠勇无双,屡立战功,终成一代战神,护国守土,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勋。”
“守护大唐!”
“护国守土!”
“砍死蛮人!”
……
这年代士卒就是单纯,听个评书都激动的群情激愤。
也不枉李晔这两天扯着嗓门到各营中宣讲。
古代没啥娱乐活动,歌舞小曲儿那是达官贵人们的玩意儿,再说这些软绵绵的东西也不对将士们的胃口,还是李晔的评书得到了热烈欢迎。
加上他皇帝的身份,想不受欢迎都难,当真是听者如潮。
不少士卒还挤在营寨木桩上听得津津有味。
就连高行周、周云翼这些人也喜欢听,皇帝走到哪营,他们就跟到哪营。
李晔喝了口水,对身边几个模仿的亲卫道:“你们学会了没有啊?”
“陛下,这也太难了吧。”
李晔喝到一半的水喷出来,“才一个薛仁贵就难?卫青、霍去病、班定远、十三将士归玉门、郭子仪……算了,改天朕写下来,你们全对着念。”
没成想亲卫的脸更苦了,“陛下,我等不识字啊。”
李晔差点另一半的水也吐出来,“你们是来故意气朕的吗?”
五万大军,靠李晔一个讲,不得口吐白沫?
看来以后要培养一片专业人士,长安城中倒是有忠义堂,请的都是长安城的先生,效果也不错,只是没带过来。
五百亲卫里,还是有一些伶牙俐齿记忆力不错的,将李晔信口胡诹的评书照本宣科全记下来,基本能讲出来,只不过没有李晔这般绘声绘色。
只能讲究用着,口才这玩意儿,练着练着也就出来了。
干巴巴的做思想工作没用,还容易激起人的逆反心理,后世李晔最恨的就是领导开会做思想动员工作,你不仅得听,还要拿笔记着,更要装出一副打满鸡血的样子……
寓教于乐,效果才是最显著的。
每天训练完,吃了晚饭,李晔就到处说书,别的东西不敢说,动嘴皮子加加私货,李晔还是擅长的。
底层士卒若是知忠义,心向大唐,将领也造不起反。
这几天除了说书,李晔也参加白日的训练,身边只带着辛四郎,一如普通士卒,吃住同营。
皇帝以身作则,示范效果更加明显。
后世不是有句名言嘛,人生四大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负过伤,一起分过赃。
随着兵员的扩充,新的都头被李晔根据战功、训练、忠诚程度亲自提拔上来,一大半的都头是当初禁卫军、天策军中的佼佼者,另一些是邠宁军、凤翔军中的勇武之辈。
李晔当着全军的面给他们授横刀、盔甲、军牌。
“重振大唐!”这种场合不能不打鸡血。
“重振大唐!”都头们或是热泪盈眶,或是目光坚定。
不管古代现代,军人都视荣誉为生命。
现在李晔以大唐皇帝之名,赋予他们荣誉、尊严、职位。
从此刻起,他们将不同于唐末武人。
中唐之后,李唐皇帝中,不没有雄心壮志者,也都深知帝国之积弊,但还是皇权渐落,李晔觉得根本原因在于皇权与兵权的脱轨。
枪杆子里出政权。
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五十年后,安重荣一句话道破其中秘辛。
李唐皇帝也知兵权重要,却交于身边宦官,导致宦官反过来以兵权压制了皇权。
当然,这些都是李晔的个人看法。
历史车轮滚滚向前,没有不灭的帝国。
腐朽的帝国在它奄奄一息时,必会吸引群鸦的啄食。
唐末这个残酷时代里,什么礼仪道德天下正统都是虚的,兵强马壮才是硬道理。
谁的兵最强、马最壮,谁才是真正的天下正统,天命所归,谁才有资格讲礼仪道德。
李晔毕竟不是嗷嗷叫的小伙儿,在宫里各种诱惑,身体水分流失较大,弄得有些虚,这几天白天跟着训练,晚上还要说书,身体就有些吃不消了。
感觉扛不住了,李晔带着两个亲卫避入香积寺休息。
香积寺虽然一片废墟,但断壁残垣中有一种残缺的美感。
石墙木柱之间,野草野花茂盛,在七月末的烈日下倔强伸展,蝉鸣几许,清风徐徐,更增加了古刹的幽静。
不知不觉间,李晔觉得困意上涌,就靠着一面残墙小憩。
朦朦胧胧间,听到什么声音向自己靠近。
虽然困顿,但心中异常清醒。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那种感觉非常清晰,也非常奇怪。
李晔强睁眼,猛然看到一只斑斓大虎蹲坐在身边,黄澄澄的眼珠子正盯着自己。
李晔“啊呀”一声,站了起来。
却忽然发现只是一个梦。
“陛下!”两名亲卫疑惑的看着李晔。
李晔环视左右,哪有什么斑斓大虎,只是自己的一个噩梦。
他拍拍额头,一定是最近太操劳了。
国事重要,身体也重要啊,司马懿熬死了那么多对手,自己随便熬死几个牛人,大唐就有希望了啊。
正这么想着,忽然前方草丛里传来两声虎啸。
李晔脸色一变,前世去过动物园,见过老虎,也听过虎啸。
但动物园的虎啸没有这么雄壮有力。
亲卫“锵”的一声,拔出横刀,一人护在李晔身边,一人小心翼翼靠近。
俄顷,虎啸声又变为鸾吟,声震长空,清旷飘逸,悠远仿如神音。
啸声之后,便是人吟:“一瓶一钵垂垂老,万水千山得得来。”
“何人装神弄鬼?”亲卫冷声道。
草丛中忽然窜出一斑斓猛虎。
李晔吓了一跳,还真有老虎,心中更是慌乱。
这时猛虎忽然人立而起,对着李晔双手合十,“老僧贯休拜见陛下。”
李晔定睛一看,原来真是个僧人,穿着一件暗黄色僧衣,只不过这僧人长相有些奇特,第一眼看上去是粗野,再看是中古朴老迈,最后竟觉得有些超俗。
不过贯休这个名字,李晔实在想不起来,他记住的只是李存孝、李嗣昭、葛从周一类的猛将。
“大胆和尚,在此装神弄鬼,惊扰圣驾。”亲卫厉声冷喝,持刀就要上去拿人。
“住手!”李晔制止了亲卫,受刚才梦的影响,越看越觉得这老僧有些名堂。
古龙小说里不是说了吗,江湖上不能轻易招惹三种人物,瘸子、乞丐、僧人。
再说这里是香积寺,寺中遇僧人,岂不是再正常不过?
李晔还是第一次见到古代的真僧人,立刻来了兴趣,“香积寺已然破败,为何大师流落至此?”
贯休笑道:“大唐破败如此,为何陛下还要辛劳。”
这话说的有些无礼,不过终究也是事实。
“大唐虽然破败,朕身为天子,岂能不匡扶社稷?”
“陛下要匡扶社稷,老僧也要弘扬佛法。”贯休言语虽然恭谨,脸上全是平等之色,似乎面前站着的不是皇帝。
李晔丝毫不以为忤,“哦,不知大师如何弘扬佛法?”
“那就要看陛下如何匡扶社稷。”
贯休此时此地出现,肯定是有意为之。
换言之,他是冲着皇帝而来。
三武灭佛,从北魏开始,佛教在中土一共受到三次沉重打击,最近的一次会昌发难,就是在五十年前。
不过到了懿宗朝,懿宗本人崇信佛教,广建佛寺,大造佛像,布施钱财无数。
咸通十四年,懿宗于法门寺迎奉佛骨,佛教空前兴盛。
佛教非常善于走顶层路线。
而法门寺就在凤翔境内,李晔刚刚打下凤翔,贯休就来了,意图非常明了。
想通这些李晔猎奇的心思就淡了几分。
正如太史公所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