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两个又断断续续的说了一些的话。哪怕慕容元青很想让孙子别再说了，保存一下体力，但，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这话来。

因为情况到底如何，他们已是心知肚明了。

本来以为还有很远的未来、很长的人生的两人突然发现，生命真的是如此脆弱，脆弱到在不知何时间就轻易的能被折断。

慕容元青看着面色越发灰败的孙儿，只觉剩下为数不多的青丝也瞬间幻化为白发。他留意到孙儿，哪怕跟他说话，哪怕虚弱到快要说不出话来，眼神却也还是时不时的扫向门口。

他在看什么，慕容元青清楚不已。

但，他们两人却都清楚，那人不会出现在这里。不仅他们不会告知与她，就是墨王府之人，怕是也会三缄其口的吧？

但这却也是慕容子玉期盼的。

他不想也不愿小七妹妹知道这些。

想到在护国寺桃林中，她看到他手臂被划伤的时候眸中流露出的惊恐与心疼，后来他后背中箭时她哪怕不知也放心不下的担忧与不安。想到小七妹妹眼底深处的那一丝沉痛悲伤，他想，自己果然还是罪过了，到底还是给小七妹妹才恢复纯澈无波的眼眸中染上了尘埃。

而且，如果被她知道了自己现在的样子，他知道，以小七妹妹的性格，必是会将这一切归咎到自己身上，背负着这一切过完这一生。

但，他怎么舍得呢？

虽然明知道她不可能会出现在门口或是窗前，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去搜寻她的踪迹，哪怕仅仅是她曾经到过的地方、可能曾经有她存在的痕迹。

可能是刚刚路过的云彩又俏皮的跑远了，被遮挡住的阳光又洋洋洒洒的透过窗棂、透过大门更加热情的照进了室内，让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同样阳光明媚的、与小七妹妹初见的那一日。

在两个多时辰之前，他还在心中无限憧憬的想着，若今日能得战王殿下应允，他会一直陪伴在小七妹妹身侧，待她再稍长一些便会求娶与她，带着他满腔的真诚与热情以及所有的柔情。

他们将来会有一个很美满、很温馨的家庭，生一对儿女，羡煞旁人。而等他们的孩子长大些后，他就会带着她走遍这个天下的每个角落，去她所有想去的地方。

他甚至都想好了，太子虽然年岁小，但性格沉稳，等再过个几年，朝局越发稳定，太子也已定性不说，格局、学识、谋略、治国之策等等也都小有所成，剩下的便是历练了。

那时，他便会卸下重担，那时，他们便会有大把的时间，那时，他们都还身强体壮。

他便携妻远游。

听闻东海有仙山，仙雾终年缭绕，虽不知真假，但必是风景秀丽之地；听说往南，少室山上有茶仙，哪怕不得其踪迹，取一壶茶仙泉的水来烹茶品鉴一二、顺便听一听他的传说也是极好的；又听说，一路往北而去，天气虽寒冷了一些，却能看到完全不一样的雪景；还听说，再往南去，穿过一片毒障林后，便是一处鸟语花香、安居乐业、风景绝美的桃花源处。

他甚至都找了很多的大夫专门研制用来穿过毒障林的解药了。

他还找人打探了好多好多这样的人文风土地形，但……

慕容子玉觉得自己的眼皮好像有点儿沉，他微微半闭着眼，好像看到了遥远的一方，他紧紧牵着小七妹妹的手，看着她笑靥如花的看着面前玩闹的两个孩子，身后的阳光温暖而明亮。

他轻轻的笑了笑。

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想努力睁开眼仔细的去看一看，却发现，眼皮像是粘连在一起一样，怎么睁也睁不开。

他闭了闭眼，只觉无限的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让他很想就直接这样睡去。

但不知怎么了，他又一个激灵的醒了过来，用尽了力气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

然后……

他就看到了当年第一次见到小七妹妹时，她伏在战王殿下的肩上，可可爱爱甜甜美美娇娇软软的主动跟他挥手打招呼。

他下意识的对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却因为身体早已是没了力气，最终也只浮现在面上一个很浅很淡，浅淡到几乎要看不出来的一个笑意。

他想，真好啊！

他想，幸好那天他自己去了书铺。

他想，原来一眼万年真的是存在的。因为，只那一眼，小七妹妹就这样跌进了他的眼中，沉到了他的心底。

而且，当她全心全意的走向自己时，他便觉得这胜过这世间所有。

他最终还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心中却在想着，若还有来世，小七妹妹，我定会第一个跟你打招呼。

听说，相思比梦长，且能够跨越阴阳。

那，不管我身在何处，无论阴阳，对你的相思永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