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死后第二天,京城上下缟素一片,东宫停灵堂殿前来来往往的群臣从天未亮时进殿哭丧一直哭到天亮。
他们跪过、哭过、惋惜过。
最终抹干并不存在的眼泪将位置让给后来人。
毫无意义的哭声盖过殿外不断炸响的雷声,八月份正是京城多雷的季节。
轰隆隆,天地撕开巨幕,白日清天的瓢泼大雨从天上无根之处浇灌下来,几乎是瞬间激起地面上的水雾。
莫含章与楚明山对饮于长街一侧的茶楼上,半卷的细竹帘遮住一半飞进来的雨,另一半没遮住的灌进渗凉的风。
“昨天才刚过了立秋。”楚明山望着雨幕没头没脑的说了句:“他想杀身成仁,也不看看黄泉路上好走不。”
莫含章低头拦过茶盏:“人都死了,殿下想要的效果也达到了,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意义不大。”
要莫含章说太子也不是个什么好人,手上的烂账被人一一翻出来,砍他七八个脑袋都不够。
太子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不容小觑,他没有选择,只得用一根白绫结束自己,让一切还没扒出的烂事随着他的死而彻底深埋。
“他不笨,如果再晚几天挂白绫,丙辰科会试的案子就要翻完了。”楚明山凝视着雨幕:“到那个时候,他再死就是罪人。”
哗啦啦的雨声掀起竹帘,灌进一阵夹子雨,茶馆小二哎呦呦的冲上来要关窗。
“二位爷,漏雨了,小店的木地板泡不得水!”
莫含章被窗外吹进的雨水兜头盖脸的浇了半身,素白衣裳点点湿迹,像是溅了泪的湘妃竹。
她挽起耳边被风吹散的碎发,有些沾了雨水黏在脸颊上,一条弯线钩到雪白的脖颈里,一直延伸进领口。
“爷,换个地儿吧?”
店小二苦口婆心说了半天,只换来楚明山一句:“这儿风景好,我们就坐这里。”
见楚明山二人举止气度不凡,店小二怕得罪贵人,便不再劝了。
“莫先生是个聪明人,既然选择和本王合作,就不要再有不该有的想法。”楚明山鹰隼般的眸子眯起,他警告道:“你之前做的事情本王可以一概不究,但之后,休怪我没将招呼提前打到。”
【他好嚣张。】系统炸了毛【宿主教训他!】
跟着莫含章过了几天不用看剧本人物脸色的日子,系统变得越发大胆起来。
“殿下放心。”莫含章捂着嘴轻咳起来:“在下说话向来一言九鼎。”
风有些冷,吸了点冷气的莫含章咳个不停,她用手帕捂着嘴,半天不敢松开。
“你这病从春天到现在还没有好?”楚明山挑眉问,他记得莫含章在江宁时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到了京城二四个月过去还是病歪歪的。
“天生带的病。”莫含章摊开手中巾帕,雪白的杭绸上一大片深色血迹,她对楚明山笑了笑:“不瞒殿下,我活不了多久,最多就这个冬天。”
她在说自己死期时,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好像即将要奔赴西天的人不是她一样。
楚明山知道这是莫含章在告诉他,她不会再做什么了,因为她命不久矣。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楚明山突然有些感慨,人生如寄旅,轻飘飘的像浮尘一样,风一吹就再难寻到踪迹。
莫含章虽然是最重要的一步棋,但他对莫含章的欣赏远大于利用,他甚至想过,等他登基当上皇帝,一定会重用莫含章。
“殿下不必如此伤怀。”莫含章认真道:“月有阴晴圆缺,人也一样,不可能事事都是顺心完美,我没有任何遗憾。”
她何止没有遗憾,甚至连一点惋惜的情绪都没有,对莫含章来说不论是在自己的世界还是在这个话本世界,她都是孤身一人。
哪日死在哪里就算哪里。
……
又一阵倒灌的雷雨,满街缟素下忽的一阵大风将淋湿的纸钱吹进室内
楚明山从怀里掏出一本插了羽毛的奏折,他在手中掂量了两下抛给莫含章。
“鞑靼人占了关外绝大部分土地,上个月趁着大夏南境倭人侵扰时,鞑靼人伙同蒙兀人在草原上会盟,会盟前后正和端阳纵火案时间重合。”楚明山指了指那封还未拆开的奏折。
“打开看看,这是辽东总兵写给明武帝的急奏。”
直接面呈明武帝的奏折居然会先出现在楚明山的手中,这是令莫含章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她调转奏折,当着楚明山的面撕开最外层的封皮,随即展开一目十行的扫下去。
辽东总兵的奏折上洋洋洒洒数千字,只写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鞑靼人要南下、第二件事是他们缺粮请求朝廷派粮。
总结下来只有一个字‘穷’,穷的发不起军饷、穷的没军粮、穷的征不到兵。
“看完了?”楚明山背靠椅背,双手交叉放于桌面:“你有什么好办法能让京城这些老顽固们将钱从国库里掏出来?”
他在西北领军的时候就深深的感受到大夏在军饷物资上的穷,穷到打仗的军队吃不饱饭穿不暖衣。
以至于温娴拿钱资助西北驻军时,他恨不得给温娴当儿子。
老话说的好,有钱就是爹。
但光靠一个富商的资助,不足以撑起整个军队,他需要钱、需要国库拨粮拨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