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姜氏,“回去了先领罚,等你祖母罚完了,我再收拾你。”
顾西棠空白了表情。
可能,她就是啥不干也能落罪名的命?
“娘,你说那人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让镇守跟镇上大户众星拱月的?”顾敬山很快把注意力转到了别处,“我天天呆在药铺里,愣是一点风声没听到。”
“不管是什么身份,我们都当做不知道。”顾老夫人顿了下,视线掠过依在身边的小孙女,“咱们顾家以前是怎么样,以后也是怎么样。无需逢迎,无需卑怯。”
“知足常乐,小富即安嘛,儿子知道。”
马车里沉闷的气氛很快散去,一家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着话。
顾西棠靠着老太太,浅笑闭上眼睛。
许是起得太早了,人有些疲累,趁着到家前的功夫,闭目养养神。
至于跟司左意外在马家撞上,她没有过多担心。
提前知晓他来了望桥镇,她有了心里准备,是以碰上面的时候,她平静得很。
至少面上是完全没有露出破绽的,初次见面的人该有的反应她都有,不该有的反应她全没有。
以司左多疑的性子,哪怕他一时有什么怀疑,很快就会自我解释过去。
自己这张脸,再像顾夕,也只是像而已。
马家后花园,临湖水榭。
镇守跟马宏才陪坐石桌旁,其余人则分散坐在周围。
好茶已经煮好了呈上,举杯笑谈间,茶香四溢。
国师大人矜冷少言,为了活跃气氛,其余在座一张嘴不敢停,时有妙语连珠,惹出阵阵笑声。
“马家不愧是镇上首富,坐在这水榭里,前可赏碧荷天色,后可观芳艳满园。这等景致,就是在府城大户家也难得看到啊。”有人高声恭维。
马宏才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这些东西在先生面前,实属献丑了。”
说罢,转身对着自入座后就只品茶,极少说话的男子道,“先生在京中什么好物都见过,又深得圣宠,今日肯屈尊降贵来马某府上品一壶茶,于马某已是大荣幸。”
国师司左,皇上跟前最为倚重的朝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掌半壁朝纲。
其身份地位之高,他们这些人平日只能遥遥仰望,谁敢想能跟国师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喝茶?
若不是京中给他传来消息,说国师来了江南淮城,让他见到了好生招待,他也不敢生出这等胆量。
看着石桌旁神色淡淡的男子,马宏才心头难抑激动。
现在国师就在他马府,喝着他奉上的名茶,周围有望桥镇一众显贵作陪。
日后走出去,哪怕只说国师曾在他马府饮宴,整个淮城的达官显贵都会多敬他一分。
……
司左执着茶杯,杯中茶水透明澄澈,微一晃荡,立即漾开褐色波纹。
视线定在那些波纹,脑中不自觉浮出一双淡然的眸子。
杏眸,眸色偏浅,颜色像这杯中的茶水色。
乍看那双眼睛也很是澄澈干净,但是相处久了就会知道,她的干净并非天真无邪,而是不容一物。
这天下间,似没有任何人事物,能让她装进眼里,放进心上。
那种漠然让人……痛恨无比。
“先生?”说话久未得到回应,他的心不在焉被众人看在眼里。
马宏才眼神微闪,再次试探,“先生可是在为刚才顾家人的不敬感到不快?”
“顾家人在我们望桥镇算是个异类,素日里极少跟我等来往,大家凑不到一块去。”
“主要是我们也不太喜欢跟他们家往来。”
司左抬眸,“哦?”
马宏才立即暗道一声果然。
国师的心思还在顾家身上。
只是不知道他对顾家是什么态度,自己需得揣摩清楚了,才好决定接下来对待顾家的手段。
思及此,马宏才朝镇守暗使了个眼色。
镇守即开口道,“说起顾家,虽家风严谨,但是行事过于拘泥刻板不懂变通。以前镇上曾有过数次商家聚会,都因顾家人闹得不欢而散……可惜,这种事情,下官也管不了。”
司左放下茶杯,淡道,“在来此之前,我曾听人夸说,望桥镇上有户积善之家,家中经营药材铺子,常常对穷苦百姓减免药钱。可是这个顾家?”
“……”马宏才跟镇守相视一眼,强笑,“回先生,确是这个顾家。”
国师这个反应,难道真将顾家看在眼里了?
这可就有点难办了。
“常言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有余富者,能有兼济百姓之心的人少之又少。顾家这一点让我钦佩。”司左垂眸,“不过行事不懂变通者,也极易得罪人,怪道你们对顾家不喜。”
“这,先生,我等并非对顾家不喜——”马宏才忙想解释。
司左摇摇头,止住他,“马老爷无需向我解释。此次我来这里,是有正事要办。至于你们商户大户之间的私事,只要无人触犯国律,我不会插手过问。”
“那……那顾家小女顾西棠?”
“一面之缘,认错人罢了。”
忽略马宏才放松的表情,司左拿起刚刚放下的茶杯,力道微紧。
马家宴请他本没打算来。
是在听莫负禀报顾西棠去了马家,他才改了主意,临时动身来到马府。
他终究没有忍住。
想就看一眼。
就确定这一次。
确认过后,即可死心。
而今他见到了,也确认过了。
是张跟她极为相像的脸。
有个跟她极为相像的名字。
但是终归不是她。
记忆里,那人是张扬的,又是淡漠的,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
无所谓得失,无所谓生死。
眼睛淡漠看人的时候,狭长眼尾又邪又傲。
而眼底深处,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在那里停留。
顾西棠的眼睛,太过鲜亮,眼里有色彩,眼底有情。
……顾夕没有。
……她是,最无情的人。
司左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入喉,像喝下世间最烈的酒,瞬间灼伤他的眼睛。
痛得人视线模糊。
将手放在心口,感受那里此刻传来的撕裂痛楚。
他想,他终于可以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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