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过路阴阳!
两人的小动作周师傅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他小心翼翼的把镊子上的绢布平铺在了工作台上,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个放大镜,开始一寸一寸的细细观察,边看还边啧啧有声:“这图看起来可有些年份了,上面应该是涂了某种防水的胶料,难怪能把画裱的如此之薄。不过这上面都写的是什么啊,灵窍是什么意思?”
魏阳这时也走了过来,打眼一看就明白了刚才周师傅惊讶的原因,只见桌上放着的是张一尺见方的淡黄色绢布,纹理非常细腻,比普通绢料更为轻薄透明,上面绘制着几处像是山峰的图案,旁边还用小字注出了说明,只是几座山虽有方位排布,却没有相应的细节,沿途地形地貌一概没有标注,根本就不像普通的藏宝图规格。
当然,魏阳也不会真把这玩意当成藏宝图,脑中一转,他微微皱起了眉头:“灵窍?难不成是张山川地脉图?”
“什么是山川地脉图?”这话立刻引来了周师傅的好奇。
魏阳抽出了握着小天师的手,轻轻把绢布拉在面前,仔细打量了一遍上面的图案,脸上的表情更加严肃了几分:“实不相瞒,我们的本业是风水堪舆,这东西按业内的说法,就是寻龙点穴留下的地形记录图,专门记载一些佳穴吉地,估计也是哪位前辈留下的珍藏,难怪我师兄会感觉到里面有莫名的气运。”
这说法周氏父子可是听都没听说过,然而魏阳已经略带歉意的冲两人笑了笑:“这东西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藏宝图,但是对我们而言也挺重要的,还要拿回去让师父过目,还请周师傅不要见怪。”
一般来说,揭画时工匠是有资格仔细研究画卷的,不但是为了更好的装裱,也是一种顺带的福利。如今只看了一眼就要拿走,周师傅心里肯定不太乐意,但是对方既然都说出口了,又是什么风水舆图,他再研究也的确没什么意思。
轻轻叹了口气,周师傅放下了手里的放大镜:“真没想到,这么幅佳作,这么好的手艺,只为了藏张风水图,你们这些人就喜欢闹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唉!”
这声叹息可谓情真意切,魏阳却只当是耳边风,直接请小周找了张干净的宣纸把图包了起来,又交代了原济大师那幅山水画重新装裱的事宜,就带着小天师离开了工作室。
直到汽车重新发动,开上马路后,张修齐才开口说道:“这是手稿里的东西。”
“我猜到了,恐怕还跟孙云鹤有直接关系吧?”魏阳笑了笑,也不避讳。刚刚跟周师傅他们讲的都是胡扯,关键还是要把这张图给收回来,而且尽可能的搅浑消息,当初那群降术师不惜两次上门为祸,是不是就是为了找这张图呢?
“你又梦到了什么?”张修齐并没有忘记刚才的异状,魏阳恐怕是直接被画里的气息冲体,才会短暂失去意识,只是这次的反应未免太大了些,之前还要入梦,现在居然跟夺舍冲身都差不多了,难免让人有些忧心。
“是梦到了些东西,阵仗还大得很呢……”就算想忘,那场面恐怕一时半会也忘不掉,魏阳苦笑一声,“这事儿估计还要跟曾先生详细说一下,等到回家再慢慢讲吧。对了齐哥,那图里说的灵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总不会真是龙脉宝穴之类的玩意吧?”
张修齐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答道:“所谓灵窍是一种天生的地窍,阴者就如同龙虎山禁地,能够勾连地脉,通往黄泉鬼路。阳者则是传说中的福地洞天,在这种地方修炼,往往更容易得道飞升。因此不论阴阳,灵窍大多都被各门各派占据,只是朝代更迭,很多灵窍都毁于一旦,不存于世。”
小天师难得说这么多话,还解释的如此清楚,魏阳的眉峰却微微一挑:“这么说,那幅图里画的就是当时还存于世的灵窍了?孙云鹤找这么多灵窍是想干什么?难不成想选地方开宗立派。”
“不是立派。他研究出了一种阵法,可以汲取灵窍的力量,为自己消灾增寿。”
张修齐的声音极冷,像是一道凛冽的冰焰,寒冷又炽烈,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魏阳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半天没有答话,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深深吸了口气,张修齐才继续说道:“孙云鹤是个疯子,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夺灵法和拘魂阵是他毕生最厉害的两种法门。只是在他练成拘魂阵后,不知为何突然就销声匿迹,再也未曾出现。有人说他是夺灵失败而亡,也有人说他是遭了天谴,回天乏术,身死道消。在他死后,这两种术法也随之一并消逝。”
“然而现在,有人学会了这些?”魏阳说出了张修齐没有说的那部分,“也许不是直系传承,但是有人学会了他的法术,还想找回这幅灵窍图,就是去抓姚老的那伙人?”
张修齐没有回答,魏阳也不在意,轻笑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安安静静的开起车来。市区一共也没多大地方,不一会儿车就开进了朝阳小区,然而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后,他并没有打开车门,反而咔的一声轻响,直接落锁。张修齐眉头一皱,看了过来。
魏阳却没有扭过头,而是有些出神的看着面前的方向盘,过了有那么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其实夺灵法,二十年前就有人用过了吧?是在王村?还是在龙虎山禁地里?曾先生想找的一直都是那伙人,他找了他们二十年了。”
话音一顿,魏阳放开了方向盘,慢慢扭过了头:“现在,你们是不是找到他们了?或者知道了什么消息?这段时间调药画符,就是为了备战,你要跟曾先生一起去对付那伙人,而且……”他的声音里带出了些苦涩,“……你根本就没打算告诉我这件事。”
刚刚见到那张图时,魏阳还握着张修齐的手,然而在听到“灵窍”二字后,张修齐的手指猛然收紧,握得他指骨都有些发痛。张修齐是知道灵窍一事的,而且这东西对他而言十分的重要。
因此魏阳问了,旁敲侧击,一点点拼出了事情的轮廓,曾先生二十年来只是为了找回齐哥的天魂吗?也许未必。那个在丢魂时就嫉恶如仇,恨不得斩灭一切妖邪的小天师,会因为找回天魂就放弃这些吗?恐怕也未必。
他们是要去报仇的。他们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所以,他才会被抛下。
魏阳终于弄懂了那种刻意的冷漠因何而来,也猜到了齐哥究竟瞒下了什么。可是这样的结果,他无法接受!
目光中闪出了些怒火,魏阳直视着面前那个男人,一字一句说道:“再怎么说,我也算是当初的受害人之一吧?而且这事从始至终都跟我有着分不开的联系,就算你们不需要我,也应该用得到骨阵,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就一点也不想告诉我?如果我没有猜到,是不是哪天睡醒,你们就彻底消失不见,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面对这一句句诘问,张修齐绷紧了肩背,似乎想凭这抵挡魏阳的怒火,然而等对方全部说完之后,他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开口说道:“你不能去。”
四个字,毫无转圜余地。
看着对方严肃到近乎僵硬的表情,魏阳差点都气笑了:“因为我不会法术?拖了你们的后腿?别忘了,我有巫血,能够操控骨阵,那可是孙云鹤当年都引为杀手锏的利器!”
然而张修齐没有半点让步的意思,他的眼中也闪出了一丝隐隐的怒火:“你不能再用巫骨了,它可以被巫血催发,但是用得不止是你的精力、元气,更是性命!它会害你丧命的!”
这个答案根本不在魏阳的预料之中,他愣了一下,才渐渐明白这话里的意思。那个被他当成是护身法宝的东西,会害他丧命?不对,那分明是巫家传下来的法器,如果后人根本没法使用,又何苦做出巫骨呢?还是说,要使用巫骨,必须有某种特殊的法门……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魏阳突然摇了摇头:“那如果我不去呢?你会回来吗?平平安安回到这里,而不是跟那些家伙同归于尽,你能做到吗?”
张修齐没有答话。于是,魏阳笑了。
“既然你做不到,那么抱歉,恕我也没法做到。你害怕我死在他们手里,怕得宁愿装作忘了我,忘记这两个月发生的一切,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安安稳稳度过余生?可是你错了……”
那一瞬间,魏阳想起了那个萎顿在地身影,想起了那枯槁的白发和光洁的手指,想起了个杀掉了无数人,甚至想要打开幽冥鬼道,只为了一人魂魄的男人。他没有和那位姜巫一起死去,但是他还算活着吗?也许已经不算了,那人早就疯了,因愤怒和孤独发狂。
当人失去了所有,是否活着,就不再是件重要的事情。
唇边绽出了一点笑容,魏阳突然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张修齐的衣领,把他拖向自己,也把自己拖向了他。再狭窄的车厢前座,两人紧紧贴在了一起。
一个吻,落在了那抿紧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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