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1 / 1)

春未暮 梦筱二 6985 字 4个月前

陛下登基十年,至今膝下皇嗣单薄,再加上身为皇后孟霜晚始终不曾有孕,敏昭仪这一胎便显得尤为重要。

若不然,原本一直不喜敏昭仪太后也不会忽然变了态度。

可她若是能诞下皇子,日后晋封至少是妃位起。

便是不能,诞下是公主,也是为大恒开枝散叶,想来一应奖赏赏赐也不会少。

且在后宫之中,有个子嗣傍身,总比老来孤苦无依要好得多。

敏昭仪刚入宫三月便有孕,不知叫多少人羡慕。

就连孟霜晚,原本都歆羡她能有孕。

而她深知敏昭仪这一胎重要性,因此在秋狝还未开始前便十分上心,直到来了围场,她还总是差人去敏昭仪帐子,问对方是否缺什么,有没有不舒心地方。

即便有了前几日那件事,她自己不出门也不爱吃东西了,可还是将一些心思放在敏昭仪身上。

眼瞧着秋狝过去了一半时日,谁知竟发生了她原本最担忧事。

孟霜晚原本就不怎么有胃口了,如今听了那宫娥话后更是不打算再吃东西。

她从榻上起身,迅速往外走去。

“敏昭仪眼下如何了?”因为若月和云容都不知道具体情况,孟霜晚便将那来传话宫娥叫上,边走边问,“怎么会忽然小产?敏昭仪身边这么多人伺候。”

那宫娥其实知道也不甚清楚,只能说出了大概。

“奴婢也不清楚,原本奴婢去照着您吩咐去敏昭仪那儿瞧瞧,谁知刚到地方,便见那里乱作一团,还没来得及问,便被人拉了一把,说是昭仪小产了,让奴婢赶紧来告诉殿下您,请您过去。”

“陛下去了吗?”孟霜晚又问了句。

那宫娥便说不知:“奴婢听得小产一事心中着急,便赶忙回来了。”

眼见问不出什么,孟霜晚也不再开口,只是加快脚下步子往敏昭仪那儿赶去。

她到时候,陛下和秦德妃早已到了,敏昭仪帐外围了不少人,宫娥内侍全都步履匆匆。

有人掀帘而出,手中端着盥盆全是鲜血,瞧上去触目惊心。

看着一盆又一盆血水被端出,孟霜晚忽然觉着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眼前闪过许多碎裂场景,喘息也越来越急促。

“殿下!”身旁跟着若月和云容一直都注意着她。

因为她们知道,眼下场景只怕又勾起了殿下刻意遗忘那些记忆。

沉沉喘息几下后,孟霜晚指尖攥紧扶着她两人,便往前面走去。

帐内只听得宫娥声音在喊着什么,却听不见敏昭仪。

候在帐外人见皇后来了,正要行礼,却被孟霜晚拦住。

“……昭仪如何了?”压下心中涌上万千情绪,她问了句。

“回殿下,尚药局侍御医和司医都来了,看了后都说昭仪这一胎保不住了。”

“敏昭仪呢?眼下如何?”

“昭仪身子也不容乐观,说是有些凶险。”

孟霜晚正要继续再问,便听得帐内一道尖锐女声响起。

“陛下,妾是冤枉!!”

这熟悉声音让孟霜晚眉心狠狠一跳。

“先进去。”这会儿她也顾不得旁了,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越过帐外人入内后,除了忙碌众人,便是坐屏风后陛下,和瘫软在地上秦德妃了,她身边还有两个宫娥跪着,一个是她大宫女,还有个孟霜晚不怎么见,也叫不出名字。

屏风另一边便是情况不容乐观敏昭仪和正在进进出出宫娥还有医女。

尚药局侍御医来了一个,司医两个,全都在屏风外候着,三人此刻正互相商议着什么,脸上神情却都很凝重。

而这边坐在上首陛下面容沉冷,眼中凝着寒冰,看向秦德妃眼神森然,仿佛尖锐刀,要将眼前人活刮了。

天子盛怒,以至于都没发现孟霜晚已经到了。

他只是看着喊冤秦德妃。

“你这宫娥都已经认了,你还说自己冤枉?”

秦德妃便忙着道:“锦绣她认是自己动过您给敏昭仪糕点,可这如何能说是糕点有毒,又怎能证明和妾有关?”

“昭仪用膳素来谨慎,自有孕至今这么久了,从未在此事上出过问题,今日唯独用了你这宫娥动过糕点便小产了,你觉着自己解释得清?”

孟霜晚听了几句两人之间话,才大致弄清楚了事情缘由。

可具体究竟如何,她并不知道,且看秦德妃那样,也不似撒谎。

于是她走到天子跟前。

“陛下。”

天子这会子才发现皇后已经来了,脸上森冷神情稍稍缓和。

“你来了。”

而秦德妃一见着她,便忙喊了句。

“殿下,您帮帮妾,妾真没害敏昭仪孩子,妾是冤枉!”

她这话说完,孟霜晚还未开口,天子便冷声道:“你自己做事,不要拉上皇后。”

孟霜晚先没回复她,只是看向陛下说了句。

“陛下,臣妾方才听了一会儿,还是不太清楚事情具体过程。”

天子闻言看了眼秦德妃,接着示意一旁张彦告知皇后原委。

孟霜晚也就是这会儿才知道敏昭仪为什么忽然会小产。

原来敏昭仪每日饮食都是又专人伺候,且都要叫人试了后没事自己才会用。

今日也一样,她早膳都是仔细验过才吃了。只是中途陛下赐了道糕点过来,敏昭仪人去天子大帐拿,一路回来倒也没什么事,唯一插曲便是路上遇见了秦德妃身边宫娥,名唤锦绣。

锦绣一路步履匆匆,疾行时也就没注意四周,不小心便和提着那装了糕点柳木盒宫娥撞了个满怀。

敏昭仪那宫娥算是反应快,自己落地时还不忘护着柳木盒,因此里面糕点没什么事。

而锦绣见撞了人便忙去扶,期间帮着对方一道将那柳木盒拿起。因着两人都有事,便也没将撞了事放在心上,各自说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那宫娥匆匆提着柳木盒回了昭仪这边,因觉着是小事,便也没将中途遇见锦绣事说出来。

直到敏昭仪吃了那糕点后不久便开始说肚子疼,接着在宫人还未来得及去请尚药局人时便见了红。

等尚药局侍御医和司医到时候,一切已成定局。

尚药局人也只来得及开药将那已经胎死腹中孩子流出,眼下正想办法保住敏昭仪。

而天子来了后便先问了来龙去脉,在听得秦德妃身边人动过那糕点后便将秦德妃叫来。

“臣方才也问过了。”说到这儿,张彦便指着秦德妃身边另一个孟霜晚叫不出名字宫娥道,“这锦绣承认自己蹭不当心撞了昭仪宫娥,也曾拿过那装着糕点柳木盒。”

孟霜晚听后略一思索,接着便看向锦绣:“你说你碰过那柳木盒,那里面就什么你可知道?”

锦绣闻言忙道:“回殿下,奴婢不知,奴婢虽撞了那个宫娥,但也只是替她把盒子提起交还给她,可里面有什么奴婢一概不知,更别说动那里面糕点了!”

孟霜晚于是又问那和她相撞宫娥是谁,接着便叫那人过来。

“本宫问你,锦绣在将那柳木盒还给你时,可有问过你里面是什么东西,又有没有打开看过?”

那宫娥想了想便道:“回殿下,她确实不曾问过奴婢里面究竟是什么……”

她刚说了这一句,秦德妃听后,面上便显露出一丝希望来,可还没等她高兴,便听得那宫娥又说了句。

“但她在把盒子还给奴婢时,曾掀开过盒子一角。”

“你胡说!”闻言,锦绣还未开口,秦德妃便喊了句,“锦绣明明说没有动过里面糕点,怎么会打开盒子!”

那宫娥见状便为难道:“德妃娘娘,锦绣动没动过里面糕点奴婢不知道,可她曾经掀开过盒子一角,奴婢记得很清楚。您若是不信,再问锦绣便是了。眼下陛下和殿下都在,奴婢不敢撒谎。”

秦德妃猛地转头看向身旁锦绣。

“你告诉她,你没打开过那盒子!”

然而锦绣并不作声,她只是跪在地上,身子颤抖着。

这样子看上去便如同默认了,秦德妃于是更急。

“你说话!”她一面喊着,一面伸手去扯对方,“你告诉她你没打开过那个盒子!说啊!!”

“够了。”眼见秦德妃发起疯来,天子直接出言呵斥,“她这分明是已经认了,你还要她说什么?难不成让她欺君?”

秦德妃便忙转回来看向孟霜晚。

“殿下,殿下您相信妾,妾真什么都不知道!妾自己就是有孩子人,又怎会去害敏昭仪孩子呢?”

孟霜晚闻言正要开口,天子却直接道:“正因为你有三皇子,昭仪这一胎才是你眼中钉。这些年你将阿昭看做眼珠子似,唯恐有人伤了他,或者越过他去。”

“妾从未如此想过!”

天子冷笑一声。

“先前你在太液池刁难昭仪事,当真朕不知晓吗?”

“朕原是打算惩戒你,是昭仪替你求情,说你不过爱子心切,朕才当做不知,原是想着你能和她好好相处,谁知你心胸狭隘,竟算计到她孩子身上。”

“朕如今告诉你,昭仪这一胎没了,她以后还会有,但你是没机会了。”

秦德妃闻言一愣。

“陛下……”

天子抬手。

“张彦,传朕口谕,秦德妃心胸狭窄,谋害宫嫔,不配位居四妃,着,废为庶人,三皇子交皇后抚养。”

秦德妃这回真懵了,甚至连怎么开口都忘了,她只是看着天子那张冷峻面容,和上面对她显而易见厌烦。

心中凉意一点点蔓延开来。

张彦这边听了陛下话后,正要躬身应诺,皇后却开了口。

“陛下,如今一切只是猜测,那糕点尚药局人还未验过,并不能证明里面便有对敏昭仪有害东西。”

听了这么半晌,孟霜晚也算明白了。

陛下这是因着敏昭仪小产而盛怒,只是从一些蛛丝马迹和以往秦德妃对敏昭仪态度,而认定是她做。

可尚药局还未看过那个糕点,眼下便断定是秦德妃未免有些武断。

秦德妃毕竟还是三皇子生母,废立总归对三皇子有影响,因而孟霜晚才开口规劝陛下。

“倒不如叫尚药局人先看看那糕点,若是真有什么,您再处置德妃也来得及。”

天子听了她话后,眼底闪过些许不悦。

“皇后,这已经是你第三回为了一个嫔妃和朕对着来了。”

前有郑婕妤和季修仪,眼下又有秦德妃。

每回孟霜晚都是在这些嫔妃伤害到敏昭仪时,开口护着她们。

“这后宫中不喜敏昭仪人多了,这些朕都知道。人人都觉着朕对她盛宠过度,心中不满。那你呢?你是不是也对敏昭仪有不满?”

“若不然,你为何每回有这种事时,都为别人说话?”

孟霜晚一听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目。

别人?

谁是别人?

按照陛下意思,除了敏昭仪,她们这些后宫人都是别人,只有敏昭仪是他自己人?

想到前几日她听见那句话,孟霜晚忽然有些好笑。

她这个皇后当得真可笑。

原本只是正常处理这些事,结果在自己夫君心中,她竟成了个毫无度量小气之人。

天子见她没再作声,便看了她一眼,结果恰好撞进她有些泛冷双眸之中。

秦淮瑾心中猛然一紧。

接着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话并不妥,于是便又开口说了句。

“也罢,梓童说也有理。”他说着让张彦将那三个尚药局人叫来,又让人把那未用完糕点拿了来。

“昭仪眼下情况如何了?”他先问了这么一句。

三人中那侍御医便拱手回了句。

“回陛下,适才情况有些危急,眼下好了,若是昭仪娘娘能醒过来,便算是脱离险境了。”

听得昭仪没事,天子面色稍缓。

“既如此,你三人先看看这糕点。”他说着,张彦便捧着那放着糕点盘子上前,“几位大人,请细瞧瞧这里面可有什么会对孕妇不好东西。”

三人便忙应了声,接着一人拿起一块糕点开始研究起来。

孟霜晚在一旁没说话,秦德妃一双挂着泪眼却紧紧盯着三人。

他三人研究了好半晌,接着又凑在一起耳语了一阵子,最终似乎得出一个结论。

将那糕点都放回去后,领头那侍御医便道:“回陛下,臣等方才细细看了这糕点。”

“如何?”

“糕点里面并无任何对孕妇有害东西,不过是正常糕点罢了。”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都面色一变。

秦德妃瞬间便变得高兴起来,天子则是眉心一皱,孟霜晚却看上去没什么特殊神情。

因为这个答案原本就在她预期之内。

秦德妃性子单纯,爱恨几乎都表现在脸上,否则敏昭仪刚入宫时,她也不会被旁嫔妃撺掇地来孟霜晚跟前说那些话了。

这样人又怎会去害人?

尤其是这样并不算缜密计谋?

正因如此,孟霜晚在听说她害了敏昭仪后第一反应便是不信。

谁知竟会被陛下当成是她对敏昭仪也心中有怨。

“陛下,您听见了,妾真是冤枉。”

秦德妃忙着开口。

而天子却没理会她,只是看向尚药局三人。

“你三人确定这糕点没问题?”

几人被这么一问,下意识转头互相看了眼,接着那侍御医才开口:“陛下,臣等确定。这糕点确实没问题,昭仪娘娘小产,并非因着这糕点。”

几息后,天子才转而看秦德妃。

“你先起来。”

自己身上冤屈洗刷了,秦德妃才终于放松下来。

她于是在身边人搀扶之下慢慢起身。

这时天子才问那侍御医。

“这糕点既没问题,昭仪为何忽然小产,总有原因。”

“这……”那侍御医有些犹豫,半晌后方道,“陛下恕罪,臣等暂时还未找到原因。且昭仪娘娘眼下情况,也没办法查。”

话音刚落,几人便感觉到周遭氛围忽地变得凝滞起来。

整个帐中除了屏风后人在走动着,便没人再作声。

若是以往,孟霜晚还会开口说几句,可今日她实在没了心思,因而只是在一旁站着,并不说话。

甚至在天子抬头看向她时,她都只是微低着头,一言不发。

“……”

半刻后,天子才终于开口。

“罢了,先去看看昭仪,这些事回宫让宫正局查。”

秦淮瑾说完后便又看着跟前秦德妃说了句。

“你受委屈了,先回去休息吧。”

秦德妃此刻腿还有些软,她仍处在自己方才差点被废了余惊之中。

听得陛下叫她回去,才福身告退。

这时,秦淮瑾才看向孟霜晚。

“梓童……”

“昭仪既无事,臣妾也先告退了。”

孟霜晚也不知哪来勇气,竟在对方刚开口时便直接说了句。

接着也不等天子回复,自顾自地见了礼便离开了这里。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明显表达出自己心思,且根本没给秦淮瑾说话机会。

她现在不在意对方究竟会是什么反应了。

她只知道,自己无法再留在这里。

她受不了。

而她离开后半晌,天子才回过神来。

他脑中都是方才皇后那些神情。

记忆中皇后似乎永远都是端庄贤良,甚至没有自己喜怒哀乐,可方才那点怒意,却令她整个人都变得有些鲜活起来。

秦淮瑾心中有些说不出感觉。

他好像并不了解自己皇后。

当夜,孟霜晚便听说敏昭仪已经醒了。

陛下陪了她一宿。

第二日一早,她便收到了启程回京消息。

尽管敏昭仪刚刚小产,可陛下似乎更急着查出小产原因。

因此很快,天子车驾便启程往皇城赶。

宫中众人虽未跟去围场,可也都听说了敏昭仪小产一事,尤其是太后。

原以为这回天子膝下又会多一个皇嗣,谁知不过去了趟秋狝,孩子便没了。

太后自然震怒。

因此回宫后天子还未说什么,她便先将孟霜晚和秦德妃叫去了长宁殿。

秦德妃比孟霜晚先去,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总之出来时,她整个人走路步子都有些轻重不稳,还是身边人扶着才慢慢出来。

显然被罚跪了。

而等到孟霜晚进去时,却被门口人拦了下来。

“殿下,太后娘娘意思,您自己进去。”

她身后跟着若月自然不肯。

这秦德妃都那样了,自家殿下若是进去,不定怎么样。

可那拦在门前人也很坚决,除了皇后,谁都不得入内。

孟霜晚于是看向若月。

“你在外等着,本宫自己进去。”

“殿下……”

“等着吧。”孟霜晚没再说其他。

若月见状也没办法,只能退到一旁。

见状,那拦在门外姑姑才往旁边一退,给孟霜晚让出一条路来。

尽管孟霜晚已经做好准备,可也没想到太后竟一句话都不跟她说。

看着眼前人和对方手中东西,孟霜晚一怔。

“姑姑这是何意?”

那姑姑面上带着一抹笑,却不及眼底,说出话滴水不漏。

“皇后殿下,太后这会子正午睡,奴婢恰好有些事要出去,这打扇事便只能请您帮忙了。”

孟霜晚闻言环顾四周,殿内还有旁宫人,可对方却将打扇事交给她,显然是太后吩咐。

心知这是太后惩罚她没有照看好敏昭仪孩子,孟霜晚也知道自己分辨没用。

毕竟前一个秦德妃也是这样被叫了来。

“既如此,姑姑把扇子给本宫吧。”

接过那扇子后,孟霜晚便跟着对方往内殿去。

罗汉床上,太后正闭目休息,她似乎睡得正熟,并没有听见进来脚步声。

直到孟霜晚在她跟前站定,执手开始打扇后,她才闭着双眼,徐徐说了句。

“没有风,再低点。”

孟霜晚闻言手便往下,可太后却还是不满意,直到她身子微微弯下后,那带她进来姑姑才说了句。

“殿下,方才忘了跟您说了,奴婢以往给太后打扇,都是跪着。”她说着视线往下,果见那脚踏上放了个软垫,“唯有如此,太后才能睡得安稳。”

言下之意便是要孟霜晚也跪下来。

孟霜晚整个人一顿。

见她不动,那姑姑便又开口:“太后娘娘午睡时辰并不固定,若是打扇打得好,她觉着舒服了,醒来也早,若不然,只怕到了晚膳时分,都醒不来。”

这话就差直接告诉孟霜晚,若是她不跪,便这样弯着腰一直到晚膳。

相比之下,跪着显然是个更好选择。

且就算孟霜晚这会儿能坚持到晚膳,太后也有别法子折腾她。

唯有服软,才能让太后消气。

孟霜晚手中捏着那扇骨,另一只手指尖几乎掐进掌心之中。她深吸口气,将心中屈辱压下,最终说了句。

“多谢姑姑告知。”

接着便往下膝盖,一点点往下去。

当她双膝触到那脚踏上软垫后,一旁站着姑姑才点点头,接着道:“奴婢先走了,太后娘娘就交给殿下您了。”

孟霜晚从喉间发出一个“嗯”字,手却拿起那扇子慢慢扇了起来。

直到姑姑脚步声渐行渐远,看着安静室内,和正背对着她太后,孟霜晚最终没忍住,眼尾处一滴清泪流下。

“你说昭仪是因为什么小产?”

紫宸殿内,看着下首侍御医,天子道。

“栎苕棘?”

侍御医拱手答道:“回陛下,正是。从围场回来这几日臣带着尚药局人细细查了,发现昭仪娘娘日日接触栎苕棘,故而致使腹中皇嗣不保。”

“栎苕棘不是止血药材吗?”天子道,“这东西四处可见,怎么会导致小产?”

侍御医便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栎苕棘确实有止血之效,可这味药性寒,不适宜孕妇接触,只沾上一点倒也无碍,可若是长期接触,时日长了便易不孕,若是有身子人便会小产。”

天子一听便问:“既查出是因着栎苕棘,那敏昭仪接触栎苕棘从何而来?”

“这一点臣等还未查出来,臣只能查出是因着什么缘由小产。”

听得这话,天子略一思索,接着叫张彦去宫正局将宫正叫来。

张彦应诺离去,不久便带着于宫正反回紫宸殿。

秦淮瑾先是叫侍御医将事情缘由告知于宫正后,接着方道:“于宫正,敏昭仪这一胎没得蹊跷,你带宫正局人和尚药局一道查,看昭仪究竟为何会长期接触栎苕棘,查到后便将结果告知朕。”

于宫正闻言正要应诺,却听得上首天子又续了句。

“朕只给你五日时间,若查不出来,这宫正局便换人来管。”

于宫正闻言心上一跳,半晌后方郑重道:“奴婢遵旨。”

最终,太后也没跟孟霜晚说一句话。

那先前离开姑姑回来后便将扇子拿走,接着告诉她,可以回去了。

孟霜晚便撑着身子慢慢起身,最终一步一步地离开殿内。

直到走到门口,一直在外等着若月才忙迎了上来。

“殿下!”

她看着皇后苍白面色,正要开口问,却被一句话堵回去。

“回……长安殿。”

直到回到长安殿后,孟霜晚才终于松了口气。

原本一直撑着身子也往下倒去,若不是若月眼疾手快扶着她,她早就栽在地上了。

“殿下,奴婢替您按一按。”当孟霜晚在架子床上躺下后,若月忙开口道,“不然您明天该疼了。”

回来路上她已经知道长宁殿里发生了,可那时不便说,只能回来了再开口。

孟霜晚闻言摇摇头。

“不用了。”她声音有些发虚,“本宫现在便疼得很,你再碰便更疼了。”

若月看着她毫无血色唇,急着道:“那也不能不管啊,奴婢叫云容去尚药局拿药!”

说着便要起身,谁知又被孟霜晚拦住。

“不要让云容知道了。”她道,“再过几日,放她出宫圣旨便会来了,这会儿让她知道,她又该担心本宫了,到时肯定不愿这时回去。不要因为这些事耽搁了她。”

若月听后不由地红了眼。

“殿下,您为自己想想吧,不要总是想着别人。”

孟霜晚便摆摆手。

“不过是小伤,你叫个人去尚药局就好,只是不要让云容知道了。她若问起,便说本宫这两日不太舒服便是。”

听得她这样说,若月没办法,只能应了。

之后几日,孟霜晚总是被叫去长宁殿。

太后还是一样时常不和她说话,只是叫她做这做那,这些小事并不会有多少伤,可总是有些磋磨人。

譬如到了要用膳时,便叫人来传孟霜晚,让她一待便是大半日。

譬如入夜后孟霜晚已经沐浴更衣,便叫她去长宁殿,待至下半夜才放她离开。

因着这些事,孟霜晚精神愈发不济,吃也越来越少。

尽管她一直瞒着云容,可云容又怎会真无知无觉?

毕竟她越来越苍白脸色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只是云容不知道自家殿下究竟在长宁殿做了什么,她以为还是跟以前一样,听太后训诫罢了。

事实上,太后也曾跟孟霜晚说过话。

可次数很少。

说最多,便是“身为国母,皇嗣是最重要,你若护不住,便是你责任,合该受罚!”

这样理由或许有些牵强,太后显然是将敏昭仪小产一事迁怒于她和秦德妃罢了。

不过因着她是皇后,所以太后有更冠冕堂皇理由来折腾她。

这样情况下,若月自然忍不下去。

可她不能对太后处置说什么,便想着去告知陛下。

毕竟敏昭仪小产一事,陛下都没迁怒皇后,眼下更是叫宫正局人加紧调查。

显然,陛下并不觉得敏昭仪小产,皇后要负什么责任。

而眼下宫中能让太后松口,便只有陛下一人了。

起先若月要去告诉陛下时,孟霜晚是不同意。

她并不想让陛下知道这些事。

或者说,她不想求对方帮她了。

可随着太后越来越过火,孟霜晚终是撑不下去了。

于是这一日她再次从长宁殿回来后,看着自己红肿指尖,她最终低低说了句。

“若月,你……去紫宸殿一趟吧。”

到了眼下这地步,她心中还有一丝微弱期望。

她想,总归是十余年夫妻,便是如今陛下心思都在敏昭仪身上,也不会完全忘了她吧。

至少……帮她去太后那儿说句话也好。

而若月见她终于松口,高兴极了,忙道:“奴婢这就去紫宸殿!”

说着便匆匆出去,还不忘叫云容进来伺候。

孟霜晚便在长安殿内等着。

她原想着最多半个时辰若月也就回来了,可等着等着,过了一个多时辰,也没等到若月,不由地有些奇怪。

眼见夜幕降临,夕阳余晖一点点被夜色取代,长安殿四处也都点起烛火。那悬挂在廊檐下宫灯在夜风吹拂下慢慢晃动着,连带着里面烛火也忽明忽暗地闪烁。

寝殿内,孟霜晚看着眼前烛火,想到若月至今未归,不知怎,她心中慢慢涌上一股难以言喻慌张,心跳也一点点变得快起来。

“云容。”她不由地叫了一声,“若月还没回来吗?”

云容闻言便说自己去瞧瞧。

半刻后,她回到殿中。

“殿下,奴婢问了外面内侍,说是还没见着若月。”

“怎么会这么久……”孟霜晚心中不安愈发扩散,她隐约觉着,若月似乎出了什么事。

云容见她面上神情带着担忧,便开口安慰道:“殿下不要担心,许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可这话并不能让孟霜晚放下心来。

她又等了一会儿,心跳越来越快,让她无法再坐下去。

于是她忽地起身。

“殿下,您去哪儿?”见她一言不发往外走去,云容忙跟了上去,“这么晚了,你别出去吧了。”

孟霜晚边往外走边说:“本宫去紫宸殿看看。”

她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云容跟在她后面忙说着:“殿下,备了轿辇再去吧!”

可孟霜晚恍若未闻,她只是固执地往外走去。

刚出了宫门没走几步,忽然见着几个人步履匆匆地往她长安殿走来。

及至到了跟前,孟霜晚才发现是宫正局人。

“奴婢见过殿下。”那几人先是见礼,而后看着孟霜晚身后云容道,“陛下有旨,让奴婢等来长安殿带殿下宫女云容去宫正局。”

孟霜晚闻言一震。

“什么?”

“为何忽然带本宫人走?”她说着似是想起什么,便又问了句,“若月是不是也被带走了?”

那领头司正便说了声“是”。

“宫正局查出,昭仪娘娘小产一事跟殿下您长安殿有关,回了陛下后,陛下旨意叫奴婢等将若月和云容带去宫正局审问。”

听了这话,孟霜晚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云容忽然开口,“昭仪小产怎会跟我家殿下有关?你们不要平白诬陷人!”

那司正却道:“宫正局查案素来只看证据,眼下各种证据指向长安殿,且是陛下旨意,殿下若不信,可自行去承欢殿问清楚。眼下陛下和诸位嫔妃正在承欢殿处理此事。”

宫正局人做事素来刚正不阿,不怕得罪任何人,因而会说出这话也十分正常。

孟霜晚这会儿也缓过神来,她将心中一切思绪压下,接着看向那司正。

“本宫自然相信宫正局查案能力,只是若月和云容都是本宫身边最亲近宫娥,还请司正替带了她们俩回宫正局后莫要轻易动刑。”

那司正闻言便道:“殿下莫要为难奴婢,宫正局查案哪有不动刑?”

“本宫知道,可司正也说,眼下只是有些证据,还未确定,且陛下只叫你们将人带走,也没说要动刑,是不是?”

那司正皱眉略一思索,应是想到毕竟是皇后,因而便松了口。

“在陛下未下旨动刑前,宫正局人不会动两位姑娘。”

孟霜晚一听便稍稍放下心来。

“那边谢过司正了。”

说着转过头来,看向云容。

“你先跟她们去,你告诉若月,千万要保住自己,本宫会一定会救你们出来。”

“奴婢会!”云容听后点点头,最终跟着宫正局人离开了长安殿。

眼见一行人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孟霜晚才沉沉喘息几下,接着转头,吩咐身后跟着小宫娥。

“备车,去承欢殿。”

她一定要保住若月和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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