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隐衷 余酲 2948 字 2个月前

当然不是谁都可以亲的。

首先是为了表达谢意,然后就是……面前这个人长得足够好看。

浓密的睫毛下藏着一双微凹的深邃眼眸,自高挺的鼻梁到锋利的下颌线条无不流利完美。难得的是身高腿长,视线扫过几乎从肚脐眼分叉的一双优越长腿,再次回到脸上,不得了,两片薄唇微微抿起的时候更帅了。

唐柊咽了口唾沫,肤浅地想,被亲一口真的不亏。

全然忘了自己现在顶着怎样的一张脸,还骄傲地觉得以自己的颜值打动这位帅哥根本绰绰有余。

谁知帅哥不领情,抬脚就走。

唐柊迅速环视一眼四周,确定暂时安全,忙追上去硬往人家伞底下蹭:“欸你等等我啊……你现在要去哪儿……吃午饭了吗……你这伞有点眼熟啊……”

帅哥始终无反应,只顾走自己的。

直到过个马路走到校门口,唐柊欣喜地发现居然是同学:“你也是十五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哪个班的呀?”

一路跟着上楼,看着帅哥长腿一迈跨进教室,唐柊抬头确认了好几次“二()班”的标志,眨了眨眼睛,懵了。

下午第一节课前的自习时间,苏韫跟唐柊交头接耳。

“东西藏好了吗?”

“我办事你放心,已经藏在最安全的地方了,随时可以去取。”

“好好好……对了,咱们班那个新同学什么来头?”

“你说第四组最后一排那个?据说是从首都转来的。”

唐柊以为自己听错了:“首都?疯了吧,生怕到时候高考发挥不出真实水平?”

老孙负走过,被后排的同学叫住问题目,苏韫趁又转过来,小声吐槽:“谁知道呢,康庄大道不走,非要跑我们这儿来挤独木桥,可能长得好看的人脑筋都不太好。”

唐柊觉得这小子在拐着弯骂自己,碍于教室里太安静没同他计较。

他们的座位在第组后,脖子往左扭个120度就能看到第四组最后一排。唐柊看见新同学把新书摊开盖在脑袋上,脸朝窗户趴着,正在睡觉。

看完转回去,唐柊又拍拍前座苏韫的肩:“欸,他叫什么名字啊?”

n城隶属于j省,以课标知识多且难、学习安排紧且繁著名。

作为本市能排到前十的eta高,教导处对十五的高二年级网开一面,仍给予了一周两节体育课作为本校重视素质教育的证明。

周一下午就有一节体育课,然而雨还没停,二()班全体学生留在教室里上自习。

教数学的陈老师上午两节课没讲够,把暑假布置的几张试卷发下来,前后座交换,她边讲大家边互相批改。

尹谌拿的是贺嘉勋的卷子,错误率高达百分之六十以上,简直不像理科班的学生能做出来的。

把卷子换回来的时候,贺嘉勋笑嘻嘻地把空白试卷给尹谌:“尹哥我给你把重点题目都圈了,你要是不乐意重新做一遍,我那张你拿去也行。”

尹谌选择空白试卷。

陈老师走后,自习课还剩十五分钟时间。尹谌正用铅在第一道大题上做辅助线,前座的贺嘉勋又转过来,把一沓东西放在尹谌桌角:

“木冬冬给你的。”

没来得及问木冬冬是谁,怕被热爱在教室外面巡视的老孙逮住的贺嘉勋就缩头缩脑地转回去了。

是一叠十六开透明包书皮,看数量正好够包今天发的书。

尹谌随便翻了下,间夹着几张纸,最上面那张写着:感谢出相救,送点实用的给你!

横平竖直字很秀气,尹谌翻到下一张,一整不干胶标签贴,想来是贴在封皮上用的,那个叫木冬冬的小强盗还贴心地把班级和名字给预先写上了。

——二()班,尹椹。

从小到大经常被叫错名字的尹谌哼笑一声,心想这种新奇的错法倒是头一回见。

开学第一天没有晚自习。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唐柊跑到厕所不死心地跟脸上还没落尽的染料较量,苏韫提着两只尼龙袋在门口等他:“祖宗你倒是快点啊,都过饭点了,我们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做啊当然做。”唐柊用跟同桌借来的卸妆水狠狠擦脸,“我这不是为了咱们流动摊点的形象嘛,总不能再像午那样把小朋友吓跑。”

“吓跑小朋友事小,引来地头蛇事大。”想起午的大逃亡,苏韫心有余悸,“你说要不要换个地方卖啊?实小门外都被他们包了,我们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抢生意,不是找打吗?”

抢的是开学这几天实验小学门口的具生意,两只尼龙袋里面装满铅、橡皮、具盒,还有各色包书皮。没人比他们俩熟更清楚小学生报道需要准备点什么,老师的要求多且繁琐,具都要求统一样式,他们把进价便宜的具零售价翻几番,赚的就是新家长没经验准备不充分的钱。

唐柊把沾了灰黑污渍的面纸扔掉,见镜子里的面孔总算没那么惊悚,松了口气:“怕什么,斗不过就跑,就算捅到学校里也是明摆着勤工俭学,校长说不定还会给我俩发奖状呢。”

苏韫勉强被说服,哼哼唧唧地应了,趁唐柊还要折腾一会儿,把尼龙袋放在地上,蹲下清点里面的货物。

“不对啊……”越点越迷惑,苏韫挠头,“十六开包书皮我留好了我们俩的份,怎么只剩这几张了?”

想到午的献吻,唐柊还有点脸热。他掬一捧凉水浇在脸上:“包书皮啊?我拿去报恩了,就午帮我忙那个新同学。”

“标签贴也给了?”

“不止,我还贴心地给写了名字,不想欠他的人情。”洗干净脸,唐柊甩了甩脑袋,“话说他的名字也挺奇怪的,尹椹,他妈妈是在吃桑椹的时候生他的吗?”

下午刚把这两个字写给他看的苏韫哈哈笑:“人家叫尹谌,跟早晨的‘晨’同音……什么桑椹啊,我看你是饿了吧?”

“什么?”唐柊忽地反应过来,扭头惊道,“那个字不念右半边?”

同一时间的另一边,尹谌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继续往前走的同时揉了下鼻子。

体质原因,他天生对气味敏感,连两座不同的城市都能通过味道区别开。比如首都的雨后空气清冽干冷,而n城仍旧潮湿黏糊,时而飘来路边小摊散发的热气,梅花糕、茴香豆、酒酿元宵……空气里流动着各种食物混杂的甜香。

租的房子离十五不远,沿着路边低矮破落的商铺走一阵,经过一幢待拆的楼房,再穿过一条小巷就到了。

尹谌早上走得早,巷子两边的店门

都没开,这会儿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昨晚见过的那家成衣店也亮起昏黄的灯,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奶奶坐在门口的老式缝纫前踩踏板,时不时抬头朝外面张望,像在等谁回来。

夜鸟归巢时分,尹谌却不太想回那个新家。

他在楼洞的拐角处倚墙站了会儿,老楼的声控灯年久失修,是以好几个人上下楼从身边经过,都没看见隐匿在黑暗的他。

独自一人的安静,对于尹谌来说是安全感的来源之一。

短暂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从无忧无虑的童年时期到颠沛流离的少年时期,再到被当成一个物件争来抢去,不得不掩藏锋芒的当下。

直到周遭喧嚣渐起,楼上各家的窗户里飘来炒菜的刺啦声和浓浓的油烟味,尹谌才呼出一口气,拎起书包走出去。

在拐角处迎面撞上一个人。

对方显然吓得不轻,叼在嘴上的烟都掉在地上:“尹、尹哥你怎么在这儿?”

一个小时后,住在楼下的贺嘉勋以同学的身份登门拜访。

林玉姝客气地将他送到尹谌的房间:“待会儿我把茶点送来,小谌你好好招待客人。”

门关上,尹谌指房间里唯一能坐的床:“坐吧。”

贺嘉勋把上拎着的一串葡萄放下:“我们这儿好久没来新邻居了,我妈让我转达一下欢迎和慰问。”

尹谌点了下头:“谢谢。”

坐下后,将这不大的房间四处打量一番,贺嘉勋道:“你们刚搬过来,还有不少东西没添置吧?”

尹谌说:“用不着,就是个睡觉的地方。”

贺嘉勋“啧”了一声表示不赞同:“睡觉的地方更应该布置得温馨舒服啊,看你这儿,窗帘都是破的。”

尹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床头的布窗帘下方果然撕开一个裂口,窗外的路灯光刚好从透进来。他转身,随便抄起一本书竖在窗台上挡着。

贺嘉勋被他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法弄得一愣,定睛一看里面还夹着张什么证书,挪过去翻开:“卧槽,钢琴十级?”

尹谌垂眼收拾从书包里拿出来的新书,没说话。

“听老孙的口气尹哥成绩也很好?”贺嘉勋做了个抱拳的动作,“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小弟佩服。”

虽然这生活条件怎么看也不像有钱人家,但贺嘉勋还没无脑到那个地步,上赶着问他们家是不是遭逢了什么变故。哪怕他心里就是这么认定的,毕竟尹谌又冷又傲,怎么看都像个落难的贵公子。

贺嘉勋不由得起了点讨好的心思,从口袋里摸出半盒烟,压低声音道:“尹哥来一根不?解解乏。”

毕竟还是学生,抽烟都偷偷摸摸的,刚才在楼洞里就是背着家里人出来抽烟,没承想被新邻居兼新同学撞个正着。

尹谌瞥了一眼他掏出来的东西:“不抽。”顿了顿又说,“我不会告诉别人。”

贺嘉勋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一下子放松下来,站起来伸个懒腰,接着掰了颗葡萄扔嘴里,见尹谌不抵触,闲来无事还翻了翻他放在桌上的书。

“木冬冬给的书皮尹哥你咋不用啊?”翻到那叠透明书皮,贺嘉勋问道。

尹谌:“你要的话就拿去。”

贺嘉勋道了谢

,乐颠颠地把书皮卷卷揣兜里:“说起木冬冬,他也住咱们这一带,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了,我可从来没收到过那家伙送我的书皮……尹哥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啊?”

尹谌用“在学校门口碰到过”应付过去,贺嘉勋嘴巴闲不住,又开始向尹谌八卦:“初我就跟他在一个学校,你猜他那会儿的外号叫什么?”

尹谌并不感兴,出于礼貌回问:“什么?”

“贫民窟小美人,哈哈哈哈哈。”贺嘉勋说着拍腿大笑起来,“我们这儿破是破了点儿,等拆迁也能分不少钱呢,‘贫民窟’是在形容他抠门,谁都别想占到他一点便宜。”

接着贺嘉勋举了几个例佐证唐柊的抠,比如校服总定最大号的一穿就是年,比如怕花钱从不参加同学聚会,再比如小卖部买包面巾纸都要对比价格选最便宜的,回头还撕开分层用。

“说起‘美人’的话,他从前是挺漂亮的,不跟那些ega比,至少在我们eta相当鹤立鸡群,当时还有外校的alpha追他。谁知道男大十八变,上高之后越变越丑,人又那么小气,渐渐就没人追咯。”贺嘉勋耸肩道。

眼前闪过那双黝黑发亮的眸子,蓬乱得不可思议的头发,还有下雨天从脸颊滚落的道道泥水,尹谌在贺嘉勋关于此人如何不好惹的絮叨声,不置可否地扯了下嘴角。

次日清晨,从桌肚里掏出写满“二()班尹谌”的标签纸的尹谌先是怔住,随后看到下面压着的纸条就明白过来。

——昨天写错了,这是新的。

——现在我们两清!

两行字,依旧没有落款,从末尾力透纸背的感叹号可以看出动的人对浪费好几张标签纸的事多么咬牙切齿。

尹谌对这种自顾自单方面的“报恩”方式无言以对,把这几张连同昨天写错的那几张一起塞进袋里。

本以为这只是换了新环境后的一个小插曲,就像未来两年的异乡生活是他生命的一段短暂经历一样,过去便过去了。可天不遂人愿,越是想独来独往一身轻松,麻烦事就越容易找上门。

这天周五,晚自习尹谌依旧两节课写作业一节课睡觉。

趴下没多久,听见右前方传来古怪声音。

“噗嘶噗嘶,喂,大个子……喂,尹那个什么椹,哦不,尹谌,尹谌同学!噗嘶噗嘶,醒一醒!”

尹谌怕吵,更烦有人在他休息的时候吵。眉宇微蹙,他用胳膊捂住一边耳朵,本打算继续装睡,那头变本加厉地蛇吐信子,刺耳的气音好似锐器摩擦黑板,刮得耳膜生疼。

前座躲在高摞的书山后偷看漫画的贺嘉勋自然也听到了这动静,帮忙用后背推了一下尹谌的桌子:“尹哥,尹哥你脚下……”

尹谌烦不胜烦,腾地坐直身体,屈放在桌下的腿顺势往前一伸。

不动还好,一动就坏了事。只听一阵细微的咔嚓声,尹谌慢慢抬起右脚,低头看去,一面裂成块的小圆镜赫然躺在他脚边,反射着教室屋顶的长条白炽灯光。

花了点时间弄清楚状况,尹谌朝右前方抬起头。

镜子的主人瞪着一双大而亮的眼睛,嘴巴半张,透过覆在脸上的层层不明污渍,还是能看出他的震惊以及掩饰不住的……痛心疾首。

仿佛尹谌踩碎的不是一面普通的镜子,而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传世古董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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