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肴的香味钻入鼻中,叫人食指大动。
侍女们动作极美地弯腰将菜碟摆在各人桌前,又有专人上来为他们一一揭开盖在上面的精致碟盖。媚姬花了不少心血做出的大餐,呈现在凤鸣眼底。
香味已闻,卖相也相当不错。既是天下第一美人亲自下厨,自有惊人之处。不过,纵使凤鸣已有心理准备,还是不禁小小地惊叹了一声。
矮桌前摆的四道主菜,分别是鹧鸪炖海马、清烩海参、灵芝龙鱼煲、清蒸对虾。
别的不说,这海马、海参、龙鱼、对虾,都是贵重的海产,在永殷有钱也休想买到,以凤鸣在西雷王宫中的养尊处优,也还没有享受过这么奢侈的一顿。
托了现代科技的福,在有飞机和冰箱的现代,内陆的人们吃海产也只算是普通享受。但换了十一国的时代而言,面前这区区几碟菜就未免太昂贵了点。要用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将它们新鲜送至永殷,交到十指纤纤的媚姬手中,精心烹调?
老实说,实在奢侈得过分了。
隐居的媚姬,怎么竟有这般本事?
「萧圣师,大王,鸣王,请用。」媚姬优雅地抬指一请,含笑瞅着容恬。
容恬扫了面前的菜一眼,提箸挑了一块龙鱼,放进嘴中细品,赞道:「肉质细腻,清甜淡口,能将龙鱼的味道保持得如此美妙,媚姬你厨艺大有长进。」
媚姬自然地受了容恬的恭维,笑道:「这都要谢谢先生带来的各种新鲜海产,不然,媚姬空有手艺,也不能呈现啊。」
「那是自然,多谢先生。」容恬向萧纵举杯敬酒,转头向凤鸣道:「先生手下有着十一国最庞大的船队,这些海产都是先生在海边用冰运来的。若没有先生,我们绝没有今天的口福。」
乖乖,难怪说他富可敌国。此人对容恬将来的大业一定很有帮助,幸亏他是容恬的师父。
凤鸣想到这里,不由也要花点心思笼络,惊讶地看向萧纵:「交通就是经济的命脉,拥有十一国最庞大的船队,并不是凭剑术就可以办到的,先生一定有过人的经商头脑。凤鸣敬先生一杯。」
在王公贵族里面混久了,总不会学不到这些场面功夫。凤鸣打迭起精神来奉承一句,果然说得头头是道,气度不凡。
萧纵方才应了容恬一杯,神色总是高深莫测的不咸不淡,不知凤鸣的话哪里触动了他,竟让他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表情。
萧纵抬起头来,剑一般的冷冽目光在凤鸣脸上转了一转,举起杯,居然仰头饮了一杯。
以他的性子来说,已是给了凤鸣天大的面子。
「我也要敬萧圣师一杯。」媚姬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柔媚地举杯:「媚姬要敬先生……」带着电流似的视线悠悠射向萧纵,思索片刻,真挚地道:「……只有先生,才能教导出西雷王这样的人物。媚姬代天下为西雷王梦萦魂牵的女子,请先生满饮此杯。」
美人如斯,连萧纵也不忍拒绝,淡淡一笑,举杯饮了。
早预备好的丝竹之声,从屋外似被风吹动,幽幽飘入厅中,点衬得恰到好处。
三杯已过,萧纵将酒杯倒覆,沉声道:「酒兴已过,不要浪费了媚姬的厨艺。」
各人这才开始大模大样地动筷。
媚姬柔婉可人,最懂待客之道。整场晚宴由她唱了主角,菜肴制法,各国趣事,娓娓道来。
满厅的人一边听她柔声说话,一边享用佳肴美酒,宾主尽欢。
凤鸣趁着空当,凑到容恬耳边,低声道:「老实说,我越看越觉得媚姬是个好女人。」
容恬警告地横他一眼:「你酒量浅,不要再喝了。」
「顾左右而言他……」凤鸣喃喃。
容恬使了个眼色,秋蓝从后面挪上来,快手快脚地将凤鸣桌上的酒壶收在袖中,退了回去。
主菜撤下,上来的是各种点心和鲜果。
夜风缓缓送入,清爽宜人。
晚宴已近尾声。
萧纵一直不大作声,默默坐在自己的位上。此刻目光移动,停在正与容恬窃窃私语的凤鸣身上,忽然沉声道:「鸣王请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他身份特殊,说话中自有一股令人不得不服从的魄力。凤鸣一愣,看了看容恬,应道:「是。」
萧纵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气息让人不敢放肆,连凤鸣也变得规规矩矩,恭敬地走到他面前,和他一样盘膝坐下,老实地问:「先生有何吩咐?」
萧纵上下打量他一番,凤鸣只觉得自己像要被凌厉的目光解剖开来一根根骨头般地细看,但他现在身为西雷鸣王,为了容恬的面子,说什么也不能显得太过怯懦,只好勉强仰头挺胸,屏息承受萧纵的无声考验。
从萧纵开口的那一刻起,全场皆静。
容恬的目光,更是丝毫也没有离开过两人。
「请鸣王将双掌平伸。」漫长的目光审视后,萧纵终于缓缓开口。
凤鸣听话地摊开双手,送到萧纵眼底。
他被容恬娇惯得养尊处优,什么粗活也不用干,又有秋蓝等花尽了心思修饰,因此十指葱般白嫩,肤色晶莹剔透,好看到了极点。
这是一双任何男女看了都该觉得赏心悦目的手。
但萧圣师只看了一眼,眸中就隐隐流露出不甘的失望。别过眼,没有感情地道:「鸣王请回座上去吧。」
凤鸣满头雾水,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乖乖回了容恬身边,向容恬委屈地瞅了一眼。
容恬趁人不注意,将大手从桌底伸到他腿上,轻轻抚了一把,权当安慰。
身为萧纵唯一的弟子,他对萧纵的了解远远超过在场的任意一人。萧纵方才的行为,绝对没有恶意,反而,这位天下第一的剑术宗师明显是打算收凤鸣为徒。
只是他实在不明白,以凤鸣的天分,怎么可能引来一向高傲的萧纵的垂青?
多少天赋奇高的求学者跪死在萧纵面前,也未曾得到萧纵一个正眼。
为什么是毫无天分的凤鸣?
手掌忽然被凤鸣一把紧紧抓住,容恬被凤鸣狠狠瞪过来的目光射在脸上,才荒唐地发现自己心不在焉,安抚的手掌似乎有自己的意志,又或是习惯成自然,竟然摸到了实在是不应该在宴会上摸到的地方。
「西雷王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媚姬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容恬暗中坚持将手掌放在凤鸣腿上,一边答道:「是在想太后的事。」
他们这次回来并没能和太后见上面。西雷这位遇到风浪总是挺身而出的太后,决定先行潜回西雷,为容恬的回国做好准备。
如此雷厉风行的性格,叫容恬大为头疼。
「原来是太后。」媚姬点头道:「太后实在是个令人仰慕的女人。深宫中的至尊,竟能随西雷王远行东凡,又亲自潜入敌国王宫。本来媚姬也再三劝说,请她不要在西雷王未达到前自行离开,但实在无能为力。」
凤鸣在他们进入兵营时的巡视中故意落在后面,和秋蓝容虎等聊天,并没有听见他们的交谈,不知道太后的情况。此刻一听,才知道太后已经出发了,大叫惭愧。
都是容恬色欲熏心,洗个澡都兽性大发,害他手脚皆软的爬过来参加晚宴,哪里还有询问太后行踪的功夫?
实在是大大不孝!
容恬道:「瞳儿虽然没有作为,现在毕竟掌握着王权。太后这样潜回,不由人不担心啊。」
「不必担心。」萧纵道。
容恬知道他素来不说大话,既然开口,一定暗中派遣了不少武艺高强的手下保护太后,感激地看他一眼:「多谢先生。」
众人酒酣肚饱,点心和鲜果也用得差不多,晚宴已到结束的时候。
不过似乎大家都不打算让今夜就此过去,侍女们上前收拾了狼藉的桌子,容恬首先对站起来的萧纵,主动提出:「我陪先生回去。」
萧纵转身,深深看他一眼,点头道:「好。」欣然举步。
「凤鸣,我晚点回来。你乖乖待着。」
媚姬笑道:「那刚好,我正想留下鸣王聊天呢。大王放鸣王一个晚上可行?」
容恬看看凤鸣。
凤鸣身在兵营,想起容恬不知道多晚回来,一人守着空房多闷,点头道:「回去也没意思,我就和媚姬聊天好了。」
容恬点点头,抚了凤鸣脸庞一下,到底按捺不住,伸嘴在凤鸣唇上迅速地亲了一下。
凤鸣没想到他当着大庭广众也敢乱来,惊叫一下,想瞪他一眼时,发现容恬已经转身,急追萧纵的背影去了。
凤鸣无奈,只好转身,对媚姬耸耸肩膀:「那么,我们到哪里聊天呢?」
「鸣王是贵客,当然要给鸣王天下的男人都梦寐以求的招待啊。」
「天下的男人都梦寐以求的招待?」
媚姬看他神态可爱,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能入媚姬的内室,难道不是天下男人梦寐以求的招待吗?」
此话一点也不托大。
她艳名满天下,连博间王在选择太子的试题中,也提出求她一副画像。天下的男人,又有几个不想进她的内室一探?
媚姬极有和人自然相处的天赋,一手牵了凤鸣,向自己的内室走去。到了门外,鼻尖已经满是不令人反感的浓烈花香,清脆的风铃声在夜空中飘荡。
门外已经数不尽的风情流逸出来,不知内里又是怎么一番情景。
媚姬停下脚步,看向紧跟在凤鸣身后的秋蓝容虎等,含笑道:「能让我和鸣王私下聊上一会吗?」
换了别人,容虎和烈儿二话不说就摇头。
但媚姬和容恬相识多年,对容恬爱意深厚,容恬数次遇险,都是媚姬出面营救。阿曼江边假装偎依在容恬身边,哄骗若言,最后终于将凤鸣救回。凤鸣在永殷昏迷的时候,容恬更是留下媚姬的隐居地址,吩咐万一出事可到此处求救。
除了太后外,媚姬是容恬最信任的女人。
众人想了一想,媚姬的内室却是不宜让太多人进去,当下让开。
「我们就在外面等吧。」容虎对媚姬一躬,退了下去。
媚姬柔笑道:「多谢了。」牵着凤鸣,进了内室。
幽香阵阵。
美轮美奂,丝幔重重,一席花纹奇特的大地毯从门口铺起,似乎覆盖了这栋建筑所有的地面。
掀开第二道门帘,小厅中摆着一张形状古朴的矮桌。桌边却已有两位客人,听见脚步声,双双回头向刚跨入厅中的媚姬笑道:「果然请来了。」
一道纤柔人影婷婷站起,婀娜多姿地向凤鸣打了个招呼:「鸣王别来无恙?」熟悉的音容笑貌,让凤鸣愕然停住脚步。
他愣了半天,转头看向身边含笑的媚姬,叹道:「可见最安全的地方,有时候也会变成最危险的地方。」
媚姬仍是那副悠闲淡然的模样:「鸣王请先不要动怒,媚姬敢保证,这里没有人敢对鸣王怀有恶意。」
「我怎么敢动怒?肉在砧板上。」凤鸣苦笑。
危机忽临,既然已经被诳了进来,哪里还有溜走的机会。
容恬不在身边,巨大的危险感就是大脑运动的最好动力。凤鸣受过的众多考验开始发挥作用,神经细胞比往常快百倍的速度活动起来。
一旦状态提到最高,凤鸣的神采从里而外散发出来,从容在桌边坐下,向媚姬含笑叹了一句:「我记起来了,你是繁佳人。」
转头看向对面那一对苦命鸳鸯:「让我猜一猜,含归城中同国大王庆鼎和妙光遭到刺杀,就是你们的杰作吧?」
的确。
被妙光逼得不能在博间容身,恨不得将妙光碎尸万段的人,除了博陵和繁佳三公主繁芝这一对苦命鸳鸯,还有谁呢?
博间的四王子博陵俊美如初,只是眉目中多了一些沧桑,听了凤鸣的话,博陵目光转向手边黝黑剑鞘的宝剑,不甘地答道:「博陵无用,庆鼎在此剑下授首,却被妙光逃了。」
说起来,他们的主要刺杀对象是妙光,庆鼎只是个十足的倒霉蛋。
听了博陵的回答,凤鸣暗中叫苦。
博陵既然敢亲手搏杀庆鼎,剑术一定相当不错。他现在近在咫尺,剑就放爱手边,虽然未曾出鞘,但已经和把剑锋抵在自己的嫩脖子上效果差不多了。
谁能想到,自己竟会在守卫森严的重重兵营的最中间,应该最安全的地方被人像逮兔子一样轻松地逮到呢?
真是倒霉到了极点。
凤鸣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四王子不是因为杀不了妙光,就打算转而找我开刀吧?这好像真的没什么道理……」
「我们来见鸣王,是为了向鸣王献上一件礼物,以表示我们和好的诚意。」繁佳三公主悠悠开口。
博陵手一伸,提出一个方形锦盒,推到凤鸣面前,温言道:「就以这件礼物,预贺西雷王连连大胜,成为天下共主。」
方形锦盒推到眼皮底下,虽然封存得很好,但仍掩不住一丝淡淡血腥味钻进鼻尖。
凤鸣猜也猜到里面是什么,连忙制止博陵接下来的举动:「不用打开。」把锦盒退得离自己远一点,才深吸一口空气,摊开双手,十分坦诚地道:「你们诳我来,还倒送一份礼物,天下能有那么好的事吗?好吧,漫天开价,落地还钱。两位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出来吧。」
博陵收回要打开盒子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凤鸣:「难道鸣王不想亲眼见一见庆鼎的人头,为西雷王高兴一下吗?」
「杀戮永远不会使好人真正的高兴。」凤鸣听他态度无礼,想起容恬教导,谈判时遇到攻击必须有所反应,不然气势上就输了,当即冷下脸。
对方两人有求于凤鸣,本待先用特定的危境恐吓,然后送上庆鼎人头,对付区区凤鸣,又软又硬一起上,定能成功。不料手段使到一半,凤鸣的态度反而忽冷忽热起来,不由惊愕地对视一眼。
两人见好即收,当场改了态度,和蔼笑道:「鸣王说的有理。杀戮确实不是一件好事。」
三公主开门见山道:「这次我们来,是为了求鸣王帮一个忙。」
凤鸣心里暗自警惕。经过这么多教训,他已经总结出无数宝贵经验,其中最宝贵的一条就是──无论别人想对容恬做点什么,都会选他下手。
好像他是容恬的软肋似的。
可恶。
虽然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他尚未忘记博陵手边那柄宝剑,不至于发火,思索一会,开口问:「三公主要的是人?」
博陵和三公主脸上掠过惊疑,互望一眼。
三公主道:「鸣王怎知道我们要人?」
凤鸣的脑子却是越紧急的时候转得越快的,故作神秘地一笑:「三公主可记得,妙光去博间之前,曾到西雷都城,与我见了一面?」
三公主亮丽的眼睛骤然睁大:「鸣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凤鸣脑子急转,模模糊糊摸索到一点东西,但瞬间又从指缝中溜走,反正对面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再用一次对付鹿丹的伎俩,索性信口开河:「三公主和博陵王子的行踪,早就有人猜到。」
博陵何等聪明,不动声色地按着剑,嘿嘿笑起来:「鸣王此话没有道理。既知我们在此,鸣王怎么会肯独身来见?」
凤鸣暗中整理着思路。
不知容恬跑去和萧纵谈什么,这会还不找过来。凤鸣心下焦急,脸上冷冷笑道:「妙光受到繁佳现在的大王龙天威胁,只好跑去和博间联婚,以求自保。你们两位在博间的辛苦经营被妙光一朝破坏,几乎性命不保,只好又跑回繁佳。三公主本来就是繁佳王族血脉,博陵王子又能文能武,可惜手上没有实力,否则和篡夺了王位的龙天还是可以一拼的。」
用话绕了一圈,博陵却不上套,道:「我仍是不明白,为何鸣王肯冒着危险来见我们。」
凤鸣深吸一口气,整理出最真挚的表情:「因为你们的要求,我很有诚意答应。」
话音刚落地,博陵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丝奇怪的表情。凤鸣见他神色不对,暗叫不好,不由望后缩了缩。
博陵将目光放在凤鸣身上转了两转,反而换了个话题,徐徐道:「我们能逃出性命,全靠媚姬姑娘顾念繁佳最后一缕王族血脉,得知妙光到了博间的消息,派人通知我们,让我们可以及时逃生。」感激地看了媚姬一眼,继续道:「潜伏入含归想刺杀妙光,刚好撞见了妙光和同国大王庆鼎的私下交易,本想趁机杀了妙光,怎知却只杀了庆鼎。」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竟让妙光逃得了性命,博陵和三公主都深知日后要除去这个死敌更难了。
凤鸣隐隐明白过来。
这两人现在不但是妙光要追杀的人,而且是同国要追杀的人了。
他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事到如今,身无立足之地,只能咬牙回去繁佳,重新夺回王位,才能保得平安。」
三公主提起龙天,咬牙切齿道:「灭我王族之仇,不能不报!」
当年繁佳王族被屠戮,龙天确实丧心病狂。
凤鸣想她贵为公主,如今流落至此,的确可怜,不禁缓和了态度:「公主不要伤心,龙天不是好人,我也知道。同国是西雷大敌,既然你取了庆鼎的首级,也算帮了容恬的大忙。」暗中思量,如果三公主可以夺回繁佳王位,妙光的离国就等于多了一个邻近的敌国,倒也不错。于是问:「不知三公主要多少人?」
「多少?」三公主愕然。
凤鸣也是一愣:「不是说要借兵马攻打繁佳吗?」
博陵拍拍额头:「鸣王果然是在诓我。兵马无须相借,我们只要一名高手。」
凤鸣更是奇怪:「高手?」
「一名可以杀死龙天的高手。」博陵道。
三公主解释道:「龙天手上掌握的兵马,大部分都是我繁佳原来的人马,只是惧怕龙天淫威,不敢反抗。」
博陵道:「我们在繁佳国内和从前的故人仍有联系,只要龙天一死,三公主现身,立即就可以接管一切。」
深受容恬「不懂也要装懂」的教诲,但此客凤鸣还是露出了迷惑的表情,眨着乌黑的眼睛:「有哪个高手可以随随便便杀死一国的君王?」
三公主露出一个美丽到极点的笑容:「除了萧圣师,谁还有这般本事呢?」
凤鸣张大嘴巴。
目标竟然是容恬的师父!
那一看样子就知道孤傲得无法沟通的人物,肯答应刺杀龙天?
凤鸣既惊讶又奇怪:「你们要找萧圣师,怎么又来找我?」
凤鸣这个问题一出口,一丝诡异的笑容,忽然从博陵的唇角渗了出来。
博陵朝三公主使个眼色,三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看来鸣王对自己的身世,一点也不了解呢。」
「我的身世?」凤鸣自家知道自家底细。老实说,他对自己的身世,一点也不了解呢。」
「我的身世?」凤鸣自家之道自家底细。老实说,他对自己的身世,时再是一点也不清楚。
本来是西雷太子,后来变了老容王的儿子,但是那位不幸去世的东凡大将苍颜又好像认为他是另外一个故人的儿子。不过苍颜说的也有道理,老容王就算再没人性,也不该拿自己的亲骨肉进宫当西雷太子的替死鬼。
媚姬看来对三公主他们的底牌也并不清楚,她本来一直含着浅笑悠然自若地坐在一边,此刻蹙起形状优美的细眉,终于开口问道:「鸣王的身世,与萧圣师有什么相干?」
博陵对媚姬这次的帮助深表感激,见她发问,不再卖关子,朝媚姬笑了笑,柔声答道:「因为萧圣师正是鸣王的父亲。」
父亲?
宛如脑袋上被人用金锣重重敲了一记,凤鸣脸上藏也藏不住莫名诧异和震惊的表情,整个呆住了。
那位从小就被送进西泪王宫,在世的时候受尽众人凌辱,后来不知道是被谋害还是自尽投水而死的傀儡太子安荷,竟会是萧圣师的亲生儿子?
十一国中,隐隐声威凌驾于各国君主之上,俨然如无冕之王的一代剑术大师萧纵的亲生子?
室内一片安静。
凤鸣缓缓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四肢,他倒从没想过自己这副身躯的来历还挺矜贵。只是父亲来头如此大,怎么安荷一点也没有沾光?目光移到媚姬那边,挤出一个苦笑:「不知道萧圣师一共有几个儿子?」
萧纵名满天下,面容清逸英俊,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年代,这样的男人热手可炙,自动献身的女人一定不少。
媚姬仿佛第一次看见凤鸣似的,仔细打量他,久久才蹙眉道:「萧圣师没有儿子。」妙目在凤鸣困惑的俊脸上幽幽一转,叹道:「众所周知,他想要一个儿子,已经很久了。」
凤鸣愣住,原来萧纵并不是子嗣过多在外流落了几个而自不知,这样一个富可敌国的男人,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儿子?
如果萧圣师在世上只有一个骨肉,他,不不,安荷的身份,岂不比西雷王储更了不得?
众人显然都想到这一层,同时屏息静思,目光复杂交错地集中在凤鸣身上。寂静中,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快速传来,入耳是似在远处,片刻已经到了帘外,沉思中的人们蓦然反应过来时,帘子已被掀开,一副高大挺直的身躯几乎挡住了整个门。
容恬站在那里,脸色如常,只是目光凌厉如鹰,先在媚姬脸上转了一转,不紧不慢地扫了博陵和三公主一眼,才看向凤鸣,淡淡道:「凤鸣,你过来。」黑眸骤沉。
他虽然没有发怒,在场的人却都觉得心脏急剧跳动,仿佛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媚姬还是第一次尝到容恬如此冷漠的目光,不由怔然,首当其冲的博陵和三公主更是被容恬的威势迫得难受。
只有凤鸣看见容恬,六神无主的心顿时霍霍精神起来,连忙老老实实走到容恬身侧。
博陵本想先把凤鸣料理妥当,谁想到容恬忽然出现。凤鸣从面前走开,宝剑就在桌上,凭他的剑术要阻拦凤鸣并非难事。
但把剑指向西雷王的心肝宝贝,萧圣师的独生子,那不是找死吗?博陵心思急转,苦苦忍着挟持凤鸣的冲动,眼睁睁看着凤鸣安然走到了容恬身边。他当日差点就夺了博临太子之位,见识反应都不同常人,知道己方优势已失,反而逸出笑容,昂然起身:「博陵拜见西雷王。」撩袖作揖,潇洒地往下一拜,竟行了一个大礼。
不等容恬回答,直起身来,坦率说道:「不瞒西雷王,博陵和三公主这次不惜央求媚姬姑娘出手相救,实在是迫不得已。当时挟持鸣王到博临,西雷王对我们恨意犹深,现在若非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怎敢来见西雷王?博陵早就想通了,此行不过两种下场,一是被西雷王所杀,一是被西雷王所救,前者的可能性比后者大多了。」长叹一声,直视容恬,「不过就算死在西雷王手上,也总比死在妙光或者龙天的手上要好。西雷王要是还记着博陵过去的错处,尽管下手吧。」
他视死如归,侃侃而谈,顷刻之间言词直接打动人心,不但表情动作无可挑剔,同时还间接把媚姬牵扯进去。
这位博陵四王子,竟有这般急智。
凤鸣在一旁看得呆住,转头去看容恬。容恬的脸色却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变过,目光冷冷淡淡,似心不在焉,有散发着睥睨天下的威严,静静听完博陵一番言语,才平静地开口道:「四王子猜对了。」
众人心里一凛,正琢磨他话里深意。
容恬冷冷地续道:「我确实不会放过任何敢对凤鸣不利的人。」手向后一探,容虎跟着容恬匆匆赶来,到达后一直跪在容恬身后,见容恬探手,立即双手把宝剑奉上。
寒光一闪,容恬剑已出鞘,直指博陵。他师从萧纵,带怒出剑,非同小可,博陵只觉得眼前一花,眉心一阵寒气迫来,他也是剑术高手,脸色陡变,猛然向后疾退。
三公主惊得花容失色,尖叫道:「西雷王剑下留情!」扑了上去。
容恬哪里理会三公主的尖叫,剑尖指向桌面,手腕微动,博陵放在桌面的宝剑已被挑到半空,向博陵飞出。
容恬喝道:「本王不杀赤手之人,拔出你的剑。」
博陵勉强站住脚,惊魂未定,脸上被容恬的剑气划了几道微笑的血痕,狼狈不堪。他伸手将容恬挑过来的宝剑接了,抬头一看,容恬手持利剑已经到面前,威势强大无匹。
他明白容恬不比凤鸣,绝不易与,如果再没有惊天手段,今日一定把命送在这里,眼看容恬又要出剑,索性把心一横,将手上的宝剑往后方扔去,冷笑着看向凤鸣:「鸣王不想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吗?」
安荷的母亲?
凤鸣心中一动,容恬似有察觉,止了剑势,回头瞅凤鸣一眼,转过头来盯着博陵,双目炯炯有神:「你若坦言相告,本王将保证三公主今后的安全。」进屋时情势一目了然,他猜也猜到博陵曾暗中算计凤鸣,这种事情竟在他眼皮底下发生,怎肯轻易放过博陵?
三公主听了,站到博陵身边,冷然道:「多谢西雷王美意,我们夫妻同生共死,繁芝绝不苟活。」
容恬冷笑两声,把剑收了回去。凤鸣心软,未必愿意亲眼看到这两个心机叵测的男女血溅当场,喝道:「容虎,他们交给你了,明日晚饭前,本王要知道答案。」
媚姬没料到容恬不被言词所惑,竟然当机立断,见三公主和博陵被绑走,忙呼道:「大王请听我说,三公主他们并没恶意,这次来不过是想向大王投诚。龙天是你们共同的敌人,多一个盟友连手制敌,不是更好吗?而且他们已经为大王击杀了同国庆鼎,将他的头颅拿来作为见面礼。」
「既然要向本王投诚,为何要先见凤鸣?」容恬长长叹了一口气,将宝剑插回鞘中,沉重地问:「媚姬,为何连你也这样对我?」一丝失望,从坚毅的脸上一掠而过。
在最安全的营地里,凤鸣竟不知不觉地,被自己信任的女人诱入陷阱。
为什么总有人千方百计,要把凤鸣从他身边夺走?
容恬目光锐利如针,刺得媚姬心中骤痛。
她一生以美貌名著天下,知情识趣,处处受人眷顾,容恬虽然心有所属,对她也一向温柔有礼。但此刻,只凭容恬一个目光,她已经深深明白过来。
她用尽心思争取的一切全部葬送在今日。
今日之后,她在容恬心中的地位将不复存在。
为了凤鸣。
天下任何人,只要让容恬觉得对凤鸣不安全,从此将会失去与容恬靠近的资格。
为了凤鸣面对博陵夫妻的短短片刻,她多少年来苦心暗藏的柔情爱意,一朝皆丧。
媚姬惨然笑道:「大王是要媚姬眼睁睁看着繁佳最后的王族血脉被毁掉,而不施以援手吗?繁佳虽不是世上最好的地方,毕竟是我的故乡。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既然答应他们,就已知道会触怒大王。不过,媚姬感对天发誓,就算西雷王没有赶来,媚姬也绝不会让鸣王受到任何伤害。」语气转冷,问容恬道:「大王也要将媚姬交给容虎吗?」
容恬深深凝视着这个和自己有诸多纠缠的绝美女子,唇角浮现一丝伤感,摇头道:「不。」
凤鸣一直担心容恬怒急下对媚姬泄愤,此刻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握住容恬粗糙的大掌。
媚姬听了容恬的回答,脸色依然苍白,似冰雕的玉人一般,良久冷然到:「我要休息了,既然不打算囚禁我,就请大王带着鸣王回去吧。不过,三公主是我繁佳王族最后的希望,希望大王看在他们帮大王杀了庆鼎的份上,不要对一个女子动用大刑。」将桌上存放着庆鼎人头的锦盒缓缓推过去。
同国与西雷相邻,向来互相敌视,庆鼎的人头事关重大,容恬再讨厌博陵和三公主,也不能无视这件大礼。
他为人细致,知道凤鸣胆子不大,对凤鸣柔声道:「你把眼睛闭上。」弯腰把锦盒打开,庆鼎的人头赫然在内,双目怒睁,一脸骇然欲绝的表情,不知博陵从哪找来这般厉害的保存尸首的大师,竟制得栩栩如生。
博陵夫妻虽然可恶,但为他铲除敌国大王,也算有点贡献。
容恬看了敌人头颅,不动声色关了锦盒,看着熟识了多年的红颜知己端坐在矮桌前,脸色白得像纸一样,纵然心硬如铁,也不禁怅然,点头道:「好,本王答应你,绝不为难三公主。」唤来门外的侍卫,吩咐他去见容虎:「暂缓用刑,对三公主以礼相待。」
凤鸣见紧张的局势稍微缓和,心里安定了一点,重新想起安荷的亲生父母,不禁又大为头疼,憋了满肚子的话想和容恬说,低声道:「我们回去吧,让媚姬休息一下,」低头打算抓住扯着容恬的袖子往外后,忽然奇道:「你手上怎么红了一块?盒子里面的红漆还没干吗?」拿起自己的袖子一角要帮容恬擦拭。
还未碰到容恬的手,一股大力忽地涌来,把他推得几乎倒在地上。凤鸣愕然抬头,推他的竟是容恬。
容恬把掌举到半空,仔细端详那片红迹。
总是沉着的脸上,此刻竟露出一丝恐惧的表情。
凤鸣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怎么了?」趋前几步。
容恬竟然向后避开,平胸举起双掌,低喝:「别过来!」
一瞬间,屋内被极可怕的死寂笼罩。
「容恬?」凤鸣试探着轻轻唤了一声。
容恬却不答话,深深看了凤鸣一眼,眸子深处颜色黑的出奇,几乎骇着凤鸣。
大祸临头的感觉盘旋而至。
媚姬从容恬推开凤鸣时已知不妥,毕竟对容恬爱根深种,情不自禁抢到容恬身边,往他掌中红斑看了一眼,失声惊呼一声。
「啊!」猛然死死捂住了嘴,瞪大一双美目,仿佛遇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事情。
重重的恐惧藏在这片刻沉默中。
深深的危机感像魔爪一样掠住凤鸣的心,几乎连呼吸也变得困难,勉强按捺着,用最平静的声音问:「容恬,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声音里藏着的颤栗,比刚才更多。
「不是什么大事……」容恬盯着自己的双手,仿佛那是一个不可轻视的敌人,良久呼出一口气,镇定下来,沉声道:「来人,叫容虎把博陵和三公主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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