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军营帐之中。
三人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便有白晓开口,率先打破了沉默。
只见古镜之中显化,这年轻人双膝跪地,双手合拢,略微抬头,正色道:“传闻当年,将军以数千人马,击溃葛盏阵势,使得敌方数十万大军就此溃散,实是力挽狂澜,拯救梁国于危难之间,您立下这等赫赫战功,论起功勋,梁国自立国以来,也无人能比,已被世人尊为当世第一名将。”
“然而当年圣上,还恐您功高震主,只授予七千兵将,重立白衣。”
“在圣上染病之后,太子殿下执政,任人唯亲,而将军忠心为国,忠于皇帝,还是只将太子视为储君,便处处受得打压,这些年来处境也是艰难。”
白晓看着陈芝云,顿了一下,道:“属下不敬,实则认为将军行事,难免迂腐。”
陈芝云听他徐徐来,但没有开口,只是随着白晓所言,他神色愈发难看。
而那老者听到这里,开口喝道:“大胆白晓,不许无礼!”
陈芝云挥了挥手,示意不必理会。
妄论皇室,妄议国事,如此大逆不道之言都敢出口,提及他陈芝云,又有何妨?
“将军……”
白晓沉声道:“当今局势,除非您愿意依附太子,否则将来必定堪忧。”
陈芝云平静道:“你是太子派来劝我的人?”
白晓低声道:“属下只是白衣军的人。”
陈芝云冷声道:“那你还要什么?”
白晓继续道:“太子是储君,未来便是国君。这些年过去,皇上已经老了,未来终究还是太子的,如若将军往长远去想……这梁国的未来,终究是当朝太子的。”
“虽您是一心为国,但是太子从来不是这般想。”
“即便这些杀局避了过去,但日后太子登基,难免秋后算账。”
白晓看着陈芝云,声音清晰,字句沉重。
陈芝云默然不语。
那老者思索片刻,忽然看向陈芝云,低声道:“将军,在这一点上,白晓所言极是。”
陈芝云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白晓,道:“你要劝我依附于太子?”
白晓微微摇头,道:“若在十年前,或许还可,如今怕是晚了……太子含恨在心,您如今投靠过去,他或许还会是愿意以礼相待,可一旦天下平定,必是过河拆桥。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陈芝云面不改色,道:“那你言下之意,我要如何?”
白晓深深吸气。
实则他已经是神符化身,不再是血肉之躯。
但源自于心境的压力,终究还是习惯了这以往的方式。
因为接下来这番话,就算是他,也觉沉重难言。
白晓缓了片刻,才道:“将军忠心为国,却倍受猜忌,虽用兵如神,立下赫赫战功,却遭削弱权柄,兵权微弱……您对于这梁国,有着无上功勋,却从来不曾有过公平待遇。”
“当朝皇帝曾忌惮您功高震主。”
“当今太子则愤恨您忠于国君。”
“未来太子必要登基,将军难有善果。”
“莫非以将军之才,当真看不出将来的变化?”
随着白晓一声接着一声。
陈芝云脸色肃然,没有开口。
老者面露惧色,心有骇然。
然而就在这时,白晓略微俯首,终于道出了那一句最为大逆不道的言语。
“如此梁国,不若叛之?”
声音低沉,但饶是他白晓,也有着几分颤音。
……
洞天福地之中。
清原闷哼一声。
古镜上面的场景,几乎颤了一颤。
常人看不见气运,但清原又如何感应不到?
就在那一刻,关乎国之气运,浩大无穷,那世间无数万人的命运,都在气运之间。
白晓在陈芝云面前提及此事。
而陈芝云正是世间气运最重的几人之一。
其中气运之冲突,便是让人仙之辈,都要为之心悸。
只是清原身具道意,不惧气运冲撞,才撑了下来。
“果然如此。”
清原眼中闪过一缕异色。
……
营帐之中。
彻底寂静了下来。
陈芝云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老者颤抖不已,嘴唇几乎哆嗦。
白晓低着头,没有再度开口。
整个营帐,都在死寂之间。
这个世道,尊卑有序。
不是谁都敢以下犯上的。
所谓君要臣死,臣甘愿赴死。
这就是一种深入人心的尊卑。
这就是世人心中的枷锁。
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人能脱出这种枷锁。
真正脱出这种枷锁的,已是千古留名。
要么是成而为王,流芳百世。
要么是败而为寇,千古骂名。
但更多人,遵循着尊卑二字……为了上位之人,无数人甘愿赴死。
这个世道,命有贵贱之分。
而帝皇之家,性命最是尊贵。
所以白晓这一句话,才是最为惊世的大逆不道!
“你……”
老者早有几分猜测,但未想这年轻人当真是全然不顾其他,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言,顿时心中惊乱到了极点,极为后悔之前劝将军去听白晓的心中想法,甚至便想给自己掌嘴。
而陈芝云一言不发,走到了一边,伸手按在了剑柄上,可见心中已是有了杀机。
白晓心知到了最紧要的时候,他陡然站起身来,看向陈芝云所在。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白晓喝道:“凭什么这梁国就是以当朝皇室血脉为正统?须知……前朝大唐也是所谓正统,现如今残留血脉,也都成了前朝余孽,被人追杀殆尽!”
“将军若要起兵,但凭七千白衣,直捣京城,无人能阻,别他邓隐数十万大军无法回援,就是能够及时回援,也未必能抵得住我等精锐!”
“世间只是成王败寇,将军若能统合天下,从今往后,将军就是真命天子,而将军的后人,就是皇朝正统,就是天子人家。”
一番言语下来,营帐之中的氛围,已是凛冽到了极点。
白晓把十余年积累下来,对于梁国的不满,对于将军的敬畏,尽数化作了这大逆不道之言,尽数道来。
“将军,反了罢!”
白晓沉声道:“不仅是我,还有白衣军众将士,但凡忠于将军者,但凡知晓将军处境者,俱都难免此类所想,只是,他们不敢开口,而白晓死到临头,便再无顾忌。”
他本是修道人,他也是蜀国源镜城之人。
所以,他心中积蓄的想法,要比常人更为大胆。
白衣军之中,其他人不敢开口,但是他敢开口。
白晓言语落下,看着陈芝云,目光炽烈。
“完了?”
陈芝云陡然抽出剑来。
剑光如水,锋刃冰寒。
这一剑落在了白晓肩上,锋刃贴着白晓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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