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端王随同平叛的大军一起出发往荆州。
阿竹听闻这消息的时候,怔怔出了会儿神,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但是相识一场,且又曾得他相救,心里自然希望这位少年王爷能平安归来。就算归来后,会导致朝廷后宫的局势变得微妙,仍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归来,再恶劣地唤她一声“胖竹筒”也没关系。
这种时候,阿竹不免要揣测一翻承平帝派端王去荆州的用意,若不是人人都说承平帝极宠爱这小皇子,她都要怀疑承平帝是想要借机除了陆禹了。
就这么揣摩了几天,自然没有什么结果,且这些事也不是她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姑娘能知道的,所以最后只能将之当成一个谜。
端王的离开除了后宫及前朝有些影响,于京城的百姓及大部分勋贵之家来说,是无关紧要的,日子仍是该怎样过就怎样过。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去,阿竹很快便收了心,一心扑在了她娘亲的肚子里的弟弟上。
随着天气变热,柳氏的肚子像吹气球一样胀了起来,让阿竹无限忧心。这么大的肚子,生产时会很受罪吧?而且古代的医疗条件那么差,又没有剖腹产,到时有个外一怎么办?难道像电视或者小说里的那样,去母留子?或者去子留母?
想到这个可怕的结果,阿竹打了个哆嗦,马上跑去大伯严祈华的书房里找了许多本医书来研究。至于为何不去自家老爹那里,盖因她老爹的书房完全对她开放,里面有什么书集阿竹都摸得清楚了,医书自然也有,但是都是外科的多。
而严祈华的书房,据说藏书是靖安公府里最多的,听闻老公爷去逝时,老公爷那里的藏书都留给了他,甚至比祖父那里的还多。所以阿竹的目光自然盯上了严祈华的书房了。
阿竹第一次去找自己大伯时,是趁着严祈华休沐的时候,为了壮胆,还拉扯上了梅兰竹三个小姑娘。
严祈文看到四个小姑娘手牵着手到来,严肃的脸上有些惊讶,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严青兰和严青菊都有些畏缩,显然觉得不苟言笑的大伯很可怕,紧跟着阿竹两人。严青梅已经知道自己老爹是什么样子的,平时面对他的时间极多,虽然敬畏,却不会畏缩,温和乖顺地答道:“是三妹妹想来父亲这里借书。”
严祈华听罢有些诧异,问道:“竹丫头想借什么书?”
阿竹上前,仰着头看他,伶俐地答道:“是这样的,阿竹想找些关于内科的医书。”
严祈华略一想,便知道这小丫头想要干什么了,心里有些赞许。孝顺的孩子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会让人喜欢,只是,严祈华不得不提醒她:“大多医集医典,皆博大精深,怕你看不懂罢。”一个七岁的小丫头,能看得懂么?
阿竹笑答道:“看不看得懂另说,阿竹也只是为图个心安罢。”
严祈华越发的诧异,若是这话是由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他会觉得理所当然。但是若由个七岁的小女孩……又看了眼后头那三个梅兰竹,严祈华最终没说什么,指了其中一排靠墙的书架,让她们姐妹几个去找,顺便派了个专门打理书房的小厮严墨在旁介绍。
阿竹笑眯眯地答谢了大伯,一手拉着严青梅一手拉着严青菊奔过去。严青兰不敢留下来面对严厉的大伯,嘟着嘴跟过去了,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干嘛要来凑这个热闹。
四个女孩儿在那排书架里折腾了半个时辰,才各自抱了厚厚的医书出来。
严青兰嘴巴嘟得更高了,为什么她也要帮着讨厌的三妹妹找书?可是看到青梅和青菊都热心的帮忙,她站在旁边看着也不是个事,只得挽起袖子帮着了——好像有种被阿竹使唤了的糟心感。
严祈华一直坐在书案前看宗卷,也不让小厮丫鬟去帮她们,让她们姐妹四个折腾,不过暗中却一直关注着四个姑娘的相处,梅竹菊三个不用说,青梅是个端庄稳重的,青竹笑眯眯的很随和,青菊有些软懦却不会生事,唯有青兰有些不驯,但总被青竹几句话便呛得说不出话来。
嗯,还算和睦团结。
等她们走出来,严祈华放下宗卷,问道:“你们挑好了么?”
“好了!”四个姑娘皆回答道。
严祈华点头,又道:“以后你们谁想看书便使人来和严墨说一声,自己家里不用拘束。”
四个姑娘都乖巧地点头,行礼道了声谢谢,然后告辞离开。
严祈华从窗口看着四个小丫头从院里离开的身影,不禁摇了摇头,心说明儿让人给太医院下帖子请个太医过来给小丫头们科谱一下,免得她们无事折腾,而且还折腾不出个什么事来,那不是白折腾了么?
做事讲究效果的大伯马上有了决定。
阿竹借得书后,趁着下午没有功课,又拉着其他三个姐妹一起在静华斋里研究医书。
严青兰气急败坏地道:“为什么我也要看医书?我不爱看这种东西!”想着就要将那本厚厚的医典给摔了。
“二姐姐,这可是大伯书房的书!”阿竹凉凉地道。
严青兰犹豫了下,还是将医书小心地放回了案桌上。
丫鬟安静地上了茶点后,便退下了。
静华斋里气氛正好,严青兰气呼呼地坐在一旁吃点心,看到梅竹菊三人捧着医书边看边讨论,气氛随和,偶尔发现了什么奇怪的问题还能凑到一起笑着讨论,十分热闹。反观她一人坐在旁边,无聊地吃点心,如同被她们排斥一样,又有些坐不住了。
严青兰就像屁股被蛰了一般,坐卧不安,过了一会儿,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凑过去,臭着脸道:“你们说什么?也给我说说……我看还不行么?”
阿竹和严青梅对视一眼,两人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严青兰脾气急躁,又爱面子,特别不能忍受别人冷落她,最后还不是自己凑过来了?
严青菊也想到什么,抿唇微微笑起来。
很快地,静华斋里响起了小姑娘软嫩的声音:“……文王生而明圣,大任教之,以一而识百,卒为周宗。君子谓大任为能胎教。古者妇人妊子,寝不侧,坐不边,立不跸,不食邪味,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目不视于邪色,耳不听于淫声……啊啊啊,原来妇人有孕还有这么多讲究……”
严青兰大呼小叫着,其他三个青都淡定地无视了她。
守院的丫鬟婆子听到这姑娘的话,直觉皱起了眉头,回头便将这事禀与了老夫人。老夫人听说阿竹折腾这种东西,而且还将她的兰丫头捎带上,生怕阿竹带坏了她亲孙女,忙跑到老太君那儿告状去。
老太君听罢,满是皱纹的脸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说道:“她们姐妹间要好,便随她们去!而且她们小姑娘家,以后都要作人媳妇的,懂多点没关系,我还想着,待她们大一些,要请个医女到府里来为她们讲解一些药食相克的医理,不求她们能精通,至少要懂得,以后才不会受罪,没想到她们自个就提前去研究了。”一副心慰的模样。
老夫人听得心塞,忍不住又道:“娘,竹丫头这是为了老二媳妇,将功课都落下了,还将其他三个丫头都拉着一起,也未免太矫枉过正了。”心里就是不爽这四个姑娘为了柳氏而折腾。
老太君不在意道:“没事,难得她们有兴趣,让她们多看点,也多懂些。”想到了什么,老太君警告道:“你别又去和兰丫头说什么,难得她们姐妹玩得好,咱们也省心。”
老夫人差点气得仰倒,这话不是说她惯会挑事生非么?
不管老夫人如何生气,老太君特地叮嘱元生先调了课,让梅兰竹菊四个姑娘聚到一起研究医书,这种态度便滋长了阿竹的气焰,更理所当然地拽着其他姐妹一起研究学习了。
而且阿竹也是有私心的,虽然古代医疗条件差,但是后宅的阴私却是防不胜防,靖安公府还算是干净的,因为上有老太君镇着,老夫人的智商不行,严祈华也被老公爷手把手地教导出来的,更是精明,压得下面的弟弟都不敢对上他。所以靖安公府后院十分干净,但其他的大户人家可没有这般干净。
以靖安公府姑娘的身份,以后多是要嫁到大户人家的,若是懂些医理,届时也能防范一些。所以,阿竹也乐得姐妹几个多识些医理。
过了两日,府里请来了太医和医女,太医过来给二夫人请脉,医女是老太君特地请来给四个姑娘普及一些简单的医理的,会在府里住些日子。
太医姓秦,是个五十旬的老太医了,精通妇科,是宫里有名的妇科圣手。而医女姓江,倒是年轻,方二十出头,长着一张圆脸,笑起来极亲切。
秦太医给柳氏请了脉后,说道:“夫人脉相平稳,胎儿健康,无什么大碍。不过为了以后生产顺利,夫人每日多动作些好,可以到院子里散散步之类的。”
柳氏笑道:“很多大夫都这么说,我每日都要到院子里走走,并没有落下。”
蹭到一旁的阿竹见太医要离开了,马上问道:“太医爷爷,你瞧我娘亲这肚子好大,会不会有两个娃娃?”
秦太医听罢,愣了下,然后笑道:“严姑娘多虑了,二夫人并无双胎的脉相,只有一胎。至于这肚子大,应该是胎儿营养充足,生得大些,也不是没这种事。所以二夫人最好每日多运动,届时生产也顺利一些。”
阿竹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失望。
接着太医又为阿竹普及了一些简单的孕理知识,本不应该对个小姑娘说这些的,但是靖安公府的大老爷特意让人给他下帖子,让他多与这位严三姑娘说一些,免得她小人家胡思乱想。原本还不信,现下看这小姑娘愁眉苦脸的,终于知道靖安公府的大老爷有先见之明。
等严祈文下衙回来,听说了今日太医过来的事情,刮着阿竹的小鼻子好笑地道:“你那么想要两个弟弟么?以后再叫你娘生就是!”
阿竹拍下老爹的手,不高兴地道:“阿爹说什么呢!我见阿娘的肚子太大,心里担心。弟弟会不会太胖了?”
谁知严祈文一点也不在意,说道:“你娘当年怀你时肚子也是这么大,你出生时肥嘟嘟的,一直肥到现在!”
对一个女孩子说“你真是太肥了”绝对是个打击,阿竹顿时对老爹哼了一声,跑到她娘那里,摸摸她的肚子,说道:“弟弟,咱们不要理坏爹爹,他说你以后也会很肥呢。”
严祈文指着她一阵大笑,工作一天的疲惫烦恼不翼而飞。
第二日,阿竹将太医告诉她和孕理知识与三个姐妹分享,三个姑娘都一愣一愣的,觉得大开眼界了。严青兰和严青菊都有些懵懵懂懂的,但严青梅已从这事中敏锐地感觉到了老太君和父亲的苦心,不由得多花了些心思来记。
接着,便是江医女来给她们上课,第一节课便是教导她们分辩食物相克的部分。后来连严青兰都开始认真起来了,没办法,她娘亲钟氏命令她要认真地学,不然就不给她做新首饰,只好听话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炎热的夏天到了。
京城的夏天就像个火炉一般,就算有冰也缓解不了多少,每年这时候,若无意外,靖安公府举家要到京外的庄子里避暑。
柳氏的预产期在七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只能留在京里。阿竹是孝女,不看着弟弟出生她不安心,自然没有跟去。
结果是老太君带着三房、四房、五房一起去了庄子避暑,大房二房留了下来。而且老太君特地将她那份冰拨给了留京里的两房,使得今年的冰倒是够用。
时间一晃便到了七月,二房开始高度紧张起来。
阿竹每日神思不属,上课都有些晃神,每日唠叨着:“什么时候会生呢?”之类的,严青梅作为最大的受害者,每次都要不厌其烦地告诉她要静心凝神,有太医、医女、接生嬷嬷等在,一定会没事的。
高氏听说了阿竹的状态,笑赞道:“倒是个孝顺的孩子!”
就在阿竹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中,七月初七那日,柳氏终于发动了。
听到柳氏要生的消息,阿竹有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然后和严青梅一起手牵着手跑回五柳院,高氏早已镇守在五柳院中,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见到两个小姑娘过来,高氏不赞同道:“妇人生孩子哪有你们小孩子的事情?快去屋子里坐着,省得热出病了?”
阿竹和严青梅看了一眼,两人拿过丫鬟的扇子,十分孝顺地道:“大伯母,我们给你掌扇!”
高氏早已热出一身汗,看到阿竹那逗趣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不过仍是强势地将两个小姑娘赶到了偏厅里。
未到下衙时间,严祈文跌跌撞撞地从外头跑了回来。看他那样子,应该是接到消息便从衙门跑回来了。幸好他的上峰是个体谅人的,才能允许他翘班回来,不然准得被御史上一本子批他不敬业。
看到严祈文满头大汗就要往产房冲,高氏忙让人将他拦下来,不悦地道:“二弟,这妇人生产,你一个大老爷们去凑什么热闹?给我在这里等着!弟妹这是第二胎了,太医也说会顺产,你只需等着当爹就行了。”
谁知严祈文却道:“没事,当初阿竹出生时,我也在旁看着的!”
这话可捅到马蜂窝了,高氏严厉地道:“那时你们在外地,没个长辈看着,随便点没关系!现在是在京里,有我们看着,不会有事,你若没事便去书房找大老爷去!”
严祈文还想往产房冲,这时阿竹从偏厅探出身体,朝他招手道:“阿爹,来这里等!”
严祈文马上一溜烟地跑过去,将乖女儿抱起来,站到偏厅门口等,也好过被撵去严祈华的书房。
高氏突然发现阿竹偶尔会那么野,一定是遗传了这位小叔子。看到父女俩眼巴巴地看着产房,顿时只能叹气,由着他们了。
严青梅看着二叔紧张的模样,突然有些儿羡慕二婶。常听家里的下人嚼舌根,说二婶是个厉害的,管得二叔不敢纳妾蓄婢,膝下只有阿竹一个女儿,连个顶门户的儿子都没有,当得妒妇一词了。可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一个男人若是真的爱重妻子,如何会纳妾蓄婢惹她伤心?
她今年九岁了,很快便要看对象,届时会怎么样呢?
从天亮到天黑,历经四个时辰,柳氏终于平安诞下一子。
当接生嬷嬷将洗干净的婴儿抱到父女俩面前的时候,严祈文笑得合不拢嘴,阿竹则扁起嘴:因为弟弟确实如她爹说的那样,是个小胖团子!
弟弟你这么胖,以后也是个悲剧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夜恋、吉茵珂絲扔的地雷,谢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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