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跑过去一看,只见连城璧单膝拄着剑倒在了花满楼的身上,他看着实在有些狼狈,衣服上都是血迹斑斑不说,脸上也沾染了尘土。
是谁,能将连城璧磋磨至此?
“还能走吗?”谭昭上前帮花满楼将人扶进来,顺手带上了门,陆小凤这会儿已经从床上窜了起来,见连城璧这般狼狈,赶紧替人倒了水,接过谭昭递过去的药,给人服下去。
“放心,死不了。”
谭昭这才想起来,积翠楼守剑的时候,连城璧就受了不小的内伤,如今伤上加伤,恐怕是要养上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好了。
“连兄,你是否与院里那两老者动了手?”陆小凤凝眉,开口道。
连城璧说话困难,只颔首点了点头,大概是吃了药,他愈发困顿,竟是倚靠着桌子睡着了。
谭昭:“……”
“连兄想来已经四天五夜没合眼了。”
谭昭比了个大拇指,和陆小凤一起轻手轻脚将人搬上了床。
夜已经渐渐深了,陆小凤想了想,还是决定跑一趟,便道:“七童,你守在此处,我和谭昭去迷阵那里瞧瞧。”
花满楼颔首,谭昭将十五城留给花满楼,这才迅速跟上陆小凤。
夜里,这宅子里是不点火烛的,陆小凤却已轻车熟路,他带着谭昭绕了好几个弯,很快就绕到了庭院中,白日里那两下棋的老者已经不在了。
谭昭一脸迷茫:“陆小凤,你把迷阵设在这里?不冷吗?”
“……事急从权,那时候也管不了那许多了。”陆小凤挠了挠胡子,倔强地小声哔哔。
两人直接跳到院子里,谭昭能感觉到暗中有人在看他们,但显然这应该算是“规则”内允许的操作,他跟陆小凤摸到迷阵边,暗中的人呼吸都没变一下。
“咦?萧十一郎呢?”
连城璧受了伤,萧十一郎难道也受了伤?
陆小凤正奇怪呢,袖子就被人扯了一下,他抬头,便听到人无声说着:“在里头呢!”
“……”他是越来越看不明白这三人的关系了,“那现在怎么办?”
谭昭想那能怎么办,进去看看呗,他伸手一把拉住陆小凤,脚下一动,已是入了迷阵。
“陆小凤,跟着我的步子!”
谭昭一动,陆小凤立刻跟了上去,其实这个阵盘覆盖的地方很小,两人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萧十一郎和连夫人。
萧十一郎已将身上的外衣给了连夫人,显然这么冷的夜,孕妇是有些吃不消的。
陆小凤却是惊了,他白日里试着走过,根本走不进来:“你怎么进来了?莫不是也通阵法之道?”
萧十一郎见到两人,心里既喜又悲,面上却摇了摇头:“不是,我闭着眼睛,想一直走,走着走着就进来了。”
“还能这样?”陆小凤看向谭昭,谭昭点了点头,“确实有些人直觉出众。”
“连夫人,这里更深露重,待我收了阵盘……”
沈璧君却像是被逼迫到了极点的弹簧一般,黑夜里,谭昭也能看到对方充血的眸子,以及对方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谭少侠,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谭昭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因为他一向是个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我不希望你和他死在这里!你们明白吗?我愿意的,我愿意……”沈璧君大哭起来,萧十一郎想上前搀扶,但他想了又想,到底还是克制住了。
他是宁愿自己死了,也是不愿意连夫人受任何伤的,若不是他,连夫人还是无垢山庄的女主人,是江湖人艳羡的连夫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谁都受伤。
“我……”
谭昭忍不住了,他就不该走这一趟:“恕我直言,连夫人你的牺牲,一文不值。”
“你——”沈璧君整个人怔住了,她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说话这么不客气,更打击她的是,她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认真。
“一个人的命,是为自己而活的,什么为了他人,为了所谓大爱,去牺牲,去奉献,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本质上,只有一点,连夫人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能力不足。”谭昭下了判断,“连夫人你想报仇对不对?你是否心有怨愤?那为什么不苦练武功,为什么不说出来,一个人想要什么,光想是没有任何用的。”
“我敬佩连夫人你赴死的勇气,但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陆小凤真的挺想给好友鼓掌的,江湖上漂亮的姑娘总是多受眷顾,他自己也不能免俗,但如连夫人这般钻了牛角尖的,他是没这个勇气说这番话。
但他当真不想说吗?其实不是的,不过是骨子里那点儿怜香惜玉在作祟罢了。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倘若我不这么说做,难道大家都要留在这里老死不成吗?”沈璧君像被雷劈了一样,三观都好像被震碎了,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男人敢这么直白地批判她的处世之道。
“连夫人,其实你已经输了。”完全不留任何情面,谭昭就非常坦然地开口,“这世上,本就没有谁能主宰得了谁,这里所谓玩偶世界,是由天公子制定游戏规则,你倘若真的按照他的游戏规则办事,那就说明你永远也挣脱不了他。”
“什么?”
“不信你问萧十一郎,他是否也是这么想的?”
萧十一郎对上沈璧君含泪的眸子,头一次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当然知道天公子的险恶用心,但他不想连夫人经受这些,自然不会去说这个。
沈璧君并非蠢笨,她只是从未有过行走江湖的经验,所以完全想不到而已。
萧十一郎的默不作声,已经给出了答案。
难道,当真是她错了?
“还有,谁说我们出不去!”
沈璧君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于是她选择了沉默,这么多年以来,她第一次这般挫败。
撤了迷阵,一行四人原路返回,萧十一郎其实也受了伤,并不比连城璧轻上多少,将一干病号安顿好,天光都要亮了。
陆小凤又寻摸了一壶酒,坐在廊下喝着,看到谭昭走过来,忍不住赞叹道:“谭昭啊谭昭,你昨晚那语气,可当真是严厉啊!”
“你觉得我很严厉吗?”谭昭回想了一下,他其实已经算克制了吧。
“难道不是?”
谭昭摇了摇头:“如果连夫人不是怀有身孕,我可能会直说。”
陆小凤有种不祥的预感:“直说什么?”
“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你能有。”
“噗——”陆小凤一口酒全部喷了出来,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好友还是孑然一身了,“我现在终于相信你口下留情了,其实你本不必开口的。”
“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呗。”谭昭嫌弃地退后三步,没好气地开口,“还有,你难道听不出来我刚才是在开玩笑吗?”
陆大爷摇了摇头:“……抱歉,没听出来。”
系统:宿主,其实我也没听出来,这话实在太符合你的人设了:)。
没爱了,人间不值得。
就是这个时候,那红衣小婢又出现了,她脸上仍然带着可亲的笑容,正是来请谭昭过去赴宴的,且只请了谭昭一人。
陆小凤抱着酒瓶,连个眼风都没给谭昭,但谭昭已然得到了陆小凤的暗示:“好呀,今日吃什么酒?”
小婢果然愈发娇俏:“谭大爷到了,不就知晓了。”
“那还不快带路!”
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里,陆小凤等了许久,才将酒瓶放下来,他几个轻点,刺溜一下,就进了屋。
而待到他进去,他才发现……现在这气氛有点不对劲。
因为他听到连夫人对着连城璧说了一句非常……神奇的话:“连城璧,我喜欢上了别人,我可能没办法做你的妻子了。”
我的妈,现在出去追谭昭那厮还来不来得及啊?
陆小凤脚步都没敢动一下,连城璧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是你的真心话?”
“……是。”
“那好,我成全你。”
出乎意料的,连城璧非常平静,他平静得沈璧君脸上有些羞愤,她鼓起了勇气,甚至做好了被连城璧怨怼的准备,对方竟然这么轻飘飘就……连城璧果然不爱她。
“我不管你怎么想我,都是我对你不住,孩子我会生下来的,但在此之前,我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嗯。”连城璧仍然非常平静。
陆小凤觉得自己太多余了,他左右四顾,这才发现七童和萧十一郎都不在!
卧槽谭昭误他!
谭昭猛地打了个喷嚏,心想肯定是陆小凤那厮在念他了,指不定是说他什么坏话呢:“阿嚏——”
“谭大爷,到了。”
今天换了个地方,谭昭抬步跨了进去,还有叮叮咚咚的水声,看着真是惬意极了。
“小友,小友你可来了,昨日我是我脾气差,今日这杯水酒,先干为敬。”
谭昭一进去,就被塞了一杯酒,他轻轻一嗅,唇边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这杯酒,我可不敢喝。”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一日手札:红红,你是又要装X了吗?需要我给你放BGM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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