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马空群,却与他见过的马空群完全不一样。
马空群是个枭雄,即便他已经五十多岁,但他的眼睛还是像草原上的雄鹰一样锐利,可现在的他……混沌如未开蒙的稚子,即便被人用匕首指着喉咙,也全无反抗,活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
“你出来做什么!还不回去!”
丁白云穿了一身白衣,却是从头遮到了尾,脸上戴着一层厚厚的白纱,独一双眼睛古井无波,看着叶开的眼神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一样。
“你果然来了。”
声音实在算不上好听,但无疑丁白云是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叶开对姑娘家总是会温柔两分:“你知道我要来?”
“你同他生得并不像,这很好。”
丁白云一步一步地走出来,丁乘风欲阻止她,却被她避开了,或许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好:“你是来杀他,还是来杀我的?”
叶开看向马空群,他手里握着那柄黑刀,似有些蠢蠢欲动:“有什么区别?”
“自然没什么区别。”丁白云的声音忽而有些飘忽,“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问出你想问的问题吧。”
这话,其实已经等同于默认了,但叶开开始遵循对方的意愿问了一遍:“十七年前,梅花庵外,你也参与了,是吗?”
丁白云忽然笑了起来,然后又猛地戛然而止,她忽然抬高了声音:“不是,是我组织了那场谋杀。马空群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蝇营狗苟贪图富贵声明的狗东西,他就是生了十七八个胆,也不敢想这种事情!是我,是我给了他这个胆子!”
叶开察觉到无波的马空群忽然有一刹那的情绪,可他确实十分惊讶,惊讶于一个女人的筹谋与仇恨。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悔过吗?”
丁白云似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样,她扯掉脸上的面纱,露出沟壑不平的脸:“不!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杀了他!这些疤痕,就是证据,我每天每夜都在恨他,恨不得他在地狱下油锅滚刀山,像他这种负心薄幸的男人,活在这世上不过是糟蹋漂亮姑娘!”
“叶开,你知道君子柳东来吗?”丁白云似乎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出口变得肆无忌惮起来,“他啊也参与了,你猜他是为了什么?”
叶开有点不大敢想。
“他心爱的女人,被白天羽那个混蛋强占了!你说他是不是很该死!”
叶开忍不住苦笑。
“最可笑就是你的母亲花白凤了,哈哈哈哈哈简直要笑死我了!”丁白云此刻脸上狰狞无比,话语里却是畅快极了,“她以为自己得到了他的爱,为了他还叛出魔教,可她不知道她怀孕的时候,白天羽又出去勾搭漂亮小姑娘了!”
“他,就是一个没心的男人,你说,似他这样的男人,活着做什么!”
“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
黑夜里,一个身着黑衣的女人情绪激动地扑向丁白云,丁白云虽然情绪也十分激动,却轻巧地避过了:“花白凤?你竟还敢出来!”
“你胡说,白郎他不会这么对我的!他说过……”
“他说过的话,就跟狗屁一样!你知道我这辈子最恨什么吗?”丁白云的气势,简直carry全场,“我最恨自己生得这么漂亮,若非如此,我何至于遇上他!”
丁乘风听得心酸无比,他放在心尖上疼宠的妹妹,却被一个男人生生毁了。
叶开手里的黑刀,有点提不太动了。他实在没有想到,江湖闻名的白天羽大侠,私生活竟然如此令人诟病,在江湖人看来他或许是个大侠,但他却不是一个良人。
花白凤受了刺激,她出掌击向丁白云,却被丁乘风阻拦,正是此时,原本受制于人的马空群忽然挣脱了丁白云的束缚,他一掌反打丁白云,一掌向着叶开而去。
这么近的距离,如他这样的武林高手是绝对不可能会落空的。
叶开早已发现马空群的不对,但他显然没料到还算光明磊落的马空群竟然变得如此卑劣,幸好他早有准备,他微微避开要害,即便受了此掌,也不会受太大的伤。
却是未料破空一声刺裂声穿云逐日而来,他几乎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但好在他的身体素质十分出众,硬生生稳定住了,而下一刻,一柄带着黄色穗子的飞刀刺入马空群的掌心。
飞刀刀身全部没入掌心,独留黄色的穗子飘荡在空中。
“啊——”
马空群整个人都被恐惧与疼痛笼罩,飞刀从掌心一直刺入到他的手腕处,他捧着手连动都不敢动,却仍然疼得要死。
这是他的惯用手,这一下,已废了他的大半的武功。
一个刀客若没有了手,便只是一只没牙的老虎了。
“师父?不,不是!”
“中儿?不,不是!”
叶开与丁白云相继喊了一声,又迅速自己推翻了自己的判断,后者是因为知道丁灵中飞刀的水平,这么远的距离这么精准的位置,丁灵中远远还没达到,而前者……叶开现在有些混乱,此人飞刀使得绝对在他之上,但他是见过小李飞刀的,作为一个合格的迷弟,即便是细微的错差他都能感觉到。
这柄飞刀,决计不是他师父所发出。
但,那又是谁呢?
但马空群忍不住来,他已笃定了是小李飞刀亲自来了。
“前辈饶命!前辈饶命!”马空群已经跪在了地上,他手上鲜血不止,但他仍然舍不得死。
皓月当空,夜风习习,却没有任何人走来的脚步声。
一个都没有。
花白凤却好似疯了一样,她一把夺过叶开手里的黑刀,轻易就将黑刀送进了马空群的心口,到死为止,马空群都难以相信他竟然会死在花白凤这种女人身上。
他瞪大了眼睛,然后永久地停止了呼吸。
“哈哈哈哈哈哈,白郎,你看见了吗!我替你报仇了!我替你报仇了!我替你报仇了!”
她举着刀,不断地走远,没有人阻止她,只叶开坠在她后面,无声地保护着她。
丁白云忽然放声大哭,她或许并没有那么想死,丁乘风抚着妹妹的发心,一时也难受极了。
“小雪,别看了,我们走吧。”
傅红雪的眼睛却仿佛含了血一样,他没想到十七年的夙愿,马空群却这般轻易就死了。死得轻巧而卑微,他或许远没有花白凤想象中的强大。
他只觉得连握刀的手都是颤抖的,可他触见刀身的红梅白雪,忽然就顿住了。是了是了,他已经不是只背负仇恨而活的傅红雪了,他有一个疼爱他的父亲,会说好多话安慰他,会关心他,会替他铸刀。
上天,终究还是怜悯他的。
让他舍了仇恨,断了过往,又给了他一段新生。
谭昭差点都以为傅红雪又钻牛角尖了,却见便宜转过头来,露出了一个堪称天使般的笑容:“爹,带我去京城吧。”
妈耶犯规,某人捂紧老父亲的心脏,点头道:“好。”然后又忍不住补了一句:“小雪,你笑起来真好看。”
黑色掩映,倘若谭昭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某位便宜儿子的脖子,一路红到了耳朵尖都有些止不住。
马空群的死,就像是给傅红雪的仇恨画下了休止符一样。
谭昭发现傅红雪有些变了,变得会笑,会开比较冷的小玩笑,也会默默地替他做一些小事情,如果他做得过分,也会气嘟嘟地不同他说话,只是——
“小雪,不要假装听不到,快来练字了。”
傅红雪前头十七年,大部分的时光都用来练功练功练功,花白凤从不教他多余的东西,识字也就是囫囵教一下,能通读武功心法就足够了,所以写出来的字……就跟三岁小儿似的。
谭昭原本还不知道,直至某一日他跟叶开通信,傅红雪悄咪咪用着略含小嫉妒小诡异的眼神看他,便开口道:“小雪也要写吗?来来来!”
傅红雪自然不愿,但奈何不住某人戏精上身,然后他就……写了。
“爹爹教你呀,放心,爹爹不会嘲笑你的,爹爹觉得小雪的字超可爱,都收藏起来啦!”
“拿出来。”
“……不行。”
傅红雪忍不住有些头痛:“你拿出来,我写。”
谭昭痛快地就将裱好的字拿了出来。
傅红雪:……有时候,真的很想提刀,算了,他不想!
一路从边城到顺天府,两人走了大概两个月的功夫,进城门的时候,刚好是除夕了。值得一提的是,傅红雪的字已经写得有模有样了,他原本就聪慧,又下了苦工,他的字就像他的刀一样,锋芒毕露。
谭昭拿着今天的作业点了点头,冷不丁地,突然就被个问题砸了个懵圈,只听得傅红雪开口:“爹,你那日在天心楼使的,可是小李飞刀?”
他明明偷偷使的,怎么会被人看到了?小雪你变了,再也不是那个实诚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一日手札:红红,讲道理,你暴露真的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十动然拒.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