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眼便入深秋,落叶尽皆归尘,萧瑟之景不停由北向南推进。如果没有突发事件,再过月旬就会进入休战期。
古代冬季苦寒,乱世将士们的兵需都是新旧不一,此时开战无异于损人损己,实为不智。只是即便不开战,对于梁都的少帅军而言已是十分难过了。
“这天底下除了柴家,难道就没有做军需的地方了!”寇仲急得嘴上都要出燎泡了,如果再不解决将士们过冬衣物和粮食的问题,恐怕不用等宇文化及再来,少帅军就要完蛋了。
已经担任少帅军老妈子一段时间的虚行之表示无能为力:“少帅恕罪,属下无能。”
是真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原本梁都就不是什么军事重地,自然粮仓里也没多少花头,三千兵马的部曲将就养养或许能撑过去,两万人马的队伍……请恕他才疏学浅了。
寇仲闻言果然愈发暴躁,让他打仗他可以冲得最快,可让他搞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他挠了挠头皮,简直整个人都要炸了:“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让我跪着去求柴绍卖我粮食棉花!”
其实这事吧是这样的,要说武器他是不缺的,毕竟上次从东溟派得来的军需还足够用,甚至他还有钱,他原想着有钱啥不能买,却没有料到人家根本不卖他。况且柴绍……娶了他的心上人,就是人家低价贱卖,估计寇仲都能耿着脖子不买。
虚行之也知道自家主公什么狗脾气,可他若有良计早就献出来了,没道理捂着发馊啊。他攒着手站着,忽而福至心灵:“少帅可曾问过那位?”
“哪位?”
寇仲一愣,继而就明白虚行之指的是谁了:“哦你说我师父啊,那不行!”
不是说关系很好,怎么一口否决了,虚行之一脑袋的疑问,可他又不好直接问出口,只能瞪着眼睛看人。
“你别这么看着我,不行就是不行,我都在我师父面前夸下海口了,你让我现在去求他,那我岂不是很没用!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那你还是去跪求柴绍好了。
然后,问题就进入了死循环,但此事已经迫在眉睫,若真的任由将士们冻死在寒冬里,那往后便是他们军备充足都不会有人再来投效了,毕竟谁也不想去一个朝不保夕的地方。
寇仲简直愁得头发都要掉了,宋玉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就是她能说得爹爹同意,岭南终年温热潮湿,也不会有能供应两万将士的御寒军需。
“不如我……”
宋玉致刚一抬手,寇仲就伸手打掉了她的手:“你还是省省吧,我寇仲就是再没用也用不到你去低三下四求别人,你又不是……”他说道一般,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没说下去了。
宋玉致被这么对待惯了,并不在乎他的态度:“那也总比你四处碰壁强啊,王世充倒是答应了,但他要你归顺他,你当真要这么做吗?”
“那不能够啊,求他不如求我师父,我知道分寸的。”
说起这个,宋玉致真的好奇很久了:“你说,你师父是不是在梁都?当初你可是说好要替我引荐的,我都等了好久了!”
寇仲一下就不开心了,想起自家师父卖相不错的脸,耿着脖子就说了:“你那么急干什么!我师父眼光可高的很,瞧不上你这种臭丫头的!”
宋玉致一愣,不生气反笑:“寇仲,你……在意我?”
寇仲这下更慌乱了,脖子梗得更长了:“你瞎想什么呢,你难道不是想跟我师父学武吗?”
宋玉致闻言,满脸失落。
虽然早就知道,但再一次确认她心里还是难免酸楚,等她收拾完心情抬头,竟是发现天上不知几时飘起了细密密的秋雨。
一场秋雨一场凉,她拢了拢身上略显单薄的衣衫,终于还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她转身欲走,肩上却是一温,随后一转头她便落入一双温润如海的眼眸中。
该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她急忙退了两步,道:“了玄大师。”
谭昭自从伤好之后,人就穷极无聊起来了,每天除了逗两只小东西就是逗两只小徒弟,想修炼一下吧,内力还卡在宗师门槛上不上不下,真的是……半夜出来散散步,还要给徒弟送助攻,做师父做到他这个地步,估计也没谁了。
“我早不是出家人,姑娘随便叫声师父就好了。”
“……”
晚了一步刚追上来的寇仲:“……师父,你在胡说些什么!”
宋玉致当下就决定明天备齐了束脩来拜师。
可到底第二日宋玉致还是没来,甚至第二日谭昭起来便得到了宋玉致启程回家的消息。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弟子,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开口:“真的不要为师帮忙?如今境地,为师也有一部分责任的。”
聪明人不干蠢事,慈航静斋既然支持李阀,那么绝对已经把他可能得了杨公宝库的消息告诉了李家人,李世民他虽然还没见过,但唐太宗的名声不是靠吹的,估计此次柴家出手试探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至于其他诸侯势力,又不是开慈善堂的,自然是能捞一手捞一手,能喝口汤就喝口汤了。这年头,谁还会雪中送炭啊,善良在乱世从来都不是一个褒义词。
“或许以后,你还会因为师遭受更多的诘难,魔门的人不会放过你,其他势力也会被舆论所引导。寇仲,你真的做好准备了?”
寇仲很少见到这般认真的师父,他有些疑问:“师父,为什么你不问子陵,独独问我?”
“你说呢?”人子陵虽然二傻二傻的,但人不喜欢争权夺利啊,给人武功秘籍、书法图谱就能乐一天,你能和人家比吗!
“说实话,师父,我有些迷茫。”寇仲躲无可躲,显然也需要倾诉:“当初我想建立势力,只是想有方寸之地庇佑我们师徒三人,我想着我要威风,要让天底下所有的人看看我寇仲不是什么烂泥,可现在……两万条人命啊,他们不是几个干巴巴的数字,就是死一个,我都会心疼!”
“我……我甚至想,如果实在走投无路,我就带少帅军去投靠王世充。”
他说完,整个人都松了一度,垂下的眼睛却是深沉如海,可他刚一垂下,一双温暖的手就揽住他的肩膀:“真舍得?”
他张了张口,自然是不舍得的。可能怎么办,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了,今年的冬天又愈发地冷,眼睁睁看着人死去,他做不到。
与数万人命相比,他的那点儿骨气又算得了什么,反正……早在扬州市井厮混时,他就没多少骨气可言了。其实他自己也明白,若非彼时遇上他师父,现在他和陵少还不知在哪儿讨生活呢。
能潇洒一回,他也不亏!
“别笑了,比哭还难看。莫名其妙把人姑娘气走,也是为了这个?”
寇仲低头。
谭昭一笑,但该泼的冷水还是要泼的:“可若如此,你觉得李阀会坐视你投靠王世充?王世充也会无理由相信你的真心?你能够容忍心爱的手下被人分拨离析?”
而最关键的是,李密曾经拒绝了王世充的招揽,现在瓦岗军跟了少帅军,少帅军转头就投诚王世充,你让瓦岗军怎么想?
两万将士,近半都是曾经的瓦岗军,届时最坏的……莫过于被人算计至死。所以他说傻孩子四面楚歌还不知道。
其实或进或退,都是末路,当然啦,他这个师父……也一不小心偷偷拖了一下徒弟的后腿。
不过他现在不是在补救嘛,还能再抢救一下来着。
“如果你现在只有三千兵马,那么隐忍伺机不失为上策。但两万人马,到哪里都十分显然,不是吗?”
寇仲垂头丧气,像一只失却了主人的中华田园犬一样:“师父,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前些日子他还意气奋发,可不过几日啊,就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
他以为他已经变得强大,殊不知在真正强大的人面前,他只是……只是稍微强壮些的蝼蚁而已。他不甘、怨愤,不想让李世民的瞧不起化为现实,他想努力证明自己能配得上……可这些到现在,都没什么用了。
到头来,还是只有陵少和师父留在他身边。
少年时吃些挫折,总归是好的,不过若当真折了筋骨,那便矫枉过正了,谭昭拍了拍徒弟的肩膀,又示意屏风后面听墙角的二傻徒弟收敛一点,这才开口:“寇仲,有没有想过放弃梁都?”
“什么!那去哪儿!”
谭昭招呼阿曜小气两只小可爱飞过去,指着房内悬挂地图的最上方让它们停上去:“雍州,朔方。”
……在梁都都冻得瑟瑟发抖了,再北上,师父你脑子是不是瓦特了?!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一日手札:哎呀,都有人夸宿主攻了,有这功夫,夸夸本系统不是更好!【傲娇(`へ?*)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