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陆骁把手抽回,“还有事?”
“把你电话给我。”南初伸出一只手,摊平。
林陆骁低头看了眼,姑娘手掌雪白纤嫩,掌心纹路清晰,手指细长,像雨后的牙笋尖儿。
他收回视线,声音极淡:“没电话。”
“那你什么时候休假?”南初执着地望着他。
林陆骁靠着车门抽烟,听到这,眯眼看她半刻,把烟从唇边拿下来,弯腰平视她的眼睛,五官骤然放大,剑眉透着英气,深黑的眼,唇角抿成直线,却似笑非笑。
多年不见,气势更逼人。
距离拉进。
气压渐低,男人的气息缠绕在眼前,突来的亲密,让南初条件反射往后退了一步。
林陆骁还弯着腰,双手插在裤兜里。
他低头笑了下,目光嘲讽地移开视线,转身拉开车门坐进去。
静谧的午后。
汽车启动,摩擦过地面,滚过一阵热浪。
紧接着,一辆车开出影视基地,在焦躁的车尾气中扬长而去。
……
南初认识林陆骁的时候,那年她十六岁。
那阵南月如满世界各地飞,家里就她一个人,不知是哪里的线路老化,引发走火,等她醒过来时,冲天火光,烟雾呛鼻,是林陆骁把她从火堆里救出来。
等她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了。
南初那时还没有经纪团队,醒来,她第一时间给南月如打电话。
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尽管母亲跟她关系不亲,但南初第一时间还是想听听妈妈的声音。
“妈,刚刚家里着火了,但我现在没事了……”
小姑娘握着电话怯生生地报了平安,生怕说错一句话让妈妈担心。
电话里南月如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受伤了?”
南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没有,就是脚上有块灼伤,医生说可能会留疤。”
“看看能不能植块皮上去,我在忙,有空再打。”
永远都是这样。
说不上三句话,就挂了。
南初失落地挂了电话,她清楚的知道,南月如有多不喜欢她。
多年的委屈在一瞬间爆发。
护士长发现南初不见了的时候,刚好有人冲进来:“快快快!打119,天台有小姑娘要自杀。”
护士长吓傻,“谁啊?”
那人慌手慌脚一下子想不起来那个小明星叫什么名字,“就是刚刚送进来那个烧伤昏迷的那个!”
护士长打119的手都是哆嗦的。
南初被人从天台上救下来的时候人还是懵的。
一抬头,就看到林陆骁那张俊脸。
他穿着深色的消防服,带着头盔,冷硬的面容,看见南初的时候明显一愣,“怎么又是你?”
南初挂上电话的一瞬间是动过自杀的念头。
但是等她站上天台边缘的时候,手脚开始发抖,一动不敢动,就那么傻站了半个小时。
“麻烦您了。”南初低头。
林陆骁瞬间明白这又是一个临时退缩的,扯扯嘴角,“不客气。”
等离开的时候,南初忽然拉住他。
林陆骁回头一看,小姑娘瞪着双大眼,瓮声瓮气:“你们队里有给伤患住的地方吗?或者你带我回家也行,我给你钱。”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向一个陌生成年男人提出这个要求,但当时,她深知林陆骁身上的安全感,是她贪恋的。
林陆骁只觉这丫头片子好笑,没点儿危机意识,故笑着调侃了句:“我带你回家,你敢吗?”
谁料,小姑娘英勇就义般地挺了挺胸膛,“敢啊!”
队友哄笑,林陆骁却渐渐敛了笑。
而那年,林陆骁24岁,也是个自己都照顾不了的半大小伙。
……
周六,一辆银灰色保姆车往北浔市郊区以北方向行驶,盘山公路弯弯绕绕,车辙子在尘土中留下印记。
早上八点。
车子在小山腰停下。
一人从车上下来,沿着小山腰的百级青石阶拾级而上。
九盲山顶,佛家道场。
晨曦在雾中放芒,南初打扮简单,一件白t搭黑色长裤,一双长腿笔直纤细,头上戴着一顶灰色字母鸭舌帽,沿着蜿蜒的山路,往山林深处走去。
穿过青翠竹林,隐约可以看见棕红色的小飞檐,行至路口,一块红棕色的匾额横挂在门楼上,风吹日晒,破损无边,中间镶嵌着四方大字——
青禅寺。
九盲山,青禅寺,超然避世,静心如庭。
道观,佛光,皆与人缘。
这缘,万事凡如此。
南初在门口取了三支香,沿级而上,来到寺庙后方的小院子,四方小院,小尼姑提着水桶而过,冲她微微施礼。
院中央,立着一偌大的黑色香炉鼎,冒着袅袅青烟。
南初点了香,举着香柱走进殿内,里头静无一人,檀香幽幽,门口摆着三个蒲团,抬头,殿中央,佛祖目光慈悲。
上完香,南初来到般若殿,蒲案上盘坐一人。
南初冲她恭敬施礼,蒲案上的人睁眼,朝南初招手,递上蒲团。
“看你气色,近日来应该不错。”主持说。
屋子里檀香味重,熏人,南初垫好蒲团,在她对面盘腿坐下,答曰:“还行。”
主持年近六十,面容慈祥望她,“睡眠可还行?”
南初点头,“好些了。”
主持穿着深色的袈裟,把手盘进袖子里,闭眼道:“有心事?”
南初摇头。
主持仿佛察觉,依旧闭着眼,淡声:“你每回来找我都有心事。”
“我来还书。”说罢,南初把手里的经书推过去。
主持瞥了眼,没放心上:“还是因为那些攻击你的人?”
“不是。”
主持阖眼叹息,没再做声。
屋子静谧半晌。
主持又问:“那就是因为林队长?”
这回反倒南初惊讶:“您还记得他。”
“一面之缘,有缘便记得。”
两人来上过一次香,林陆骁自然是不信这些,当时连门都没踏进过,也难为主持还能记住。
话落,小尼姑进来上茶。
待她出去,关上门,南初才问:“佛法里有说姻缘吗?”
闻言,主持转头看她半刻,“有。”
“您说。”南初洗耳恭听。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禅房里燃着油灯,光烛轻黄,南初不自觉盯了会儿。
“……还有吗?”
主持又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偶,求不得,放不下,四苦皆由爱起。”
南初扶额,“就没点好的?”
“佛家忌行男女之事,你想从我这里听什么好听的?”
“……”
“今日有讲禅,一起去听吧,还是那句话,堵不上别人的嘴巴,那就捂住自己的耳朵,攻击你的声音自然会消失,孽障自有报应。”
两人从蒲案上下来,往外走。
行至门口,南初迈出门槛,问:“那林队长呢?”
主持头也不回,“你帮他求,还是帮你自己求?”
“帮他。”
主持终于停下脚步,回头深深看她一眼,“执迷不悟。”
南初紧跟出去,恰好遇见迎来的人。
来人是两个女孩,一个短发一个长发,长发姑娘面容俏丽,半长的头发捆成一个小小的发髻扎在脑后,穿着嫩黄的连衣裙,日光下,乍一看有些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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