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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晚上,傅红雪垂着头,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租住的那个小屋子。

这屋子又小、又破、又黑暗,住在里面只会让人觉得压抑,然而傅红雪却可以忍受这种压抑,因为他这一生,都在学着如何忍受无法回避的痛苦。

但是这一天,他一回到屋子里,就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的气息。

他仍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握刀的手又捏紧了几分。他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这不速之客开口。

这不诉之客道:“我来了。”

这是个女人的声音,温柔而多情,宛如一片绵软的糖,叫人被黏的满身都是腻味的糖浆,她吃吃的笑着,靠近了傅红雪,那双柔软的手就这样攀上了他的面颊。

傅红雪却仍没什么表情,他微微的昂起了头,那双黑如漆星般的眼睛里冷冷的,又似乎有几分讥诮之意。

他站着没有动。

傅红雪淡淡道:“母亲让你来找我做什么?”

那少女吃吃的笑着道:“好公子,你得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傅红雪脖颈上的青筋便一根一根的爆了出来。

这少女甜蜜的气息就萦绕在他的身边,他的脑海里却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那个人是他此生见过最美丽的女人,她用一只手半遮着脸,那手指上艳色的蔻丹在摇曳的烛火之下,被照出一种奇异的、让人喉咙发痒的艳光。

傅红雪忽然道:“你的指甲上有没有染过蔻丹?”

那少女一愣,语气忽然变的严厉了起来:“难道你已有了别的女人?”

傅红雪没有说话。

说实在的,他觉得很疑惑。

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就算自己此刻心里想着别的女人,也同这陌生的少女没有任何关系。

那少女厉声道:“你来这里是为了复仇,而不是为了什么别的东西。你在仇人的眼皮子底下想女人,你不怕你九泉之下的父亲死不瞑目么!”

傅红雪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

他的身体牙齿忽然咬了起来,整个人也忽然变的很紧绷,肌肉在黑色的布衣之下隆起,好像他在忍受着什么难以言喻的痛苦一样。

他冷冷地道:“我没有忘记复仇!”

那少女听了这话之后,才重新放松下来,她甜蜜地道:“你果然还是个孩子……只知道喜欢一个女人,却不知道如何折服她……”

说着,她的手就又伸向了傅红雪。

就在这时,这小屋的门忽然被一脚踹开了!这一脚力道十足,直接把木门踹的四分五裂、木屑乱溅。

傅红雪猛地偏头,眼神如刀。

月光之下,中原一点红立在那里,他埋在阴影之中的面容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讥讽之意。他掌中的那口青剑,闪动着一种恶**而寒冷的光芒。

傅红雪冷冷地道:“你来做什么?”

一点红也冷冰冰地道:“李鱼找你。”

傅红雪顿了片刻:“李鱼?”

一点红讥诮地道:“我们家那位公主殿下。”

傅红雪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他半晌都没有说话,很久很久之后,他慢慢的转身,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屋子里那个神秘的少女,即使月光已经照在了她的脸上。

而那少女……

她并不是一个少女,她只是有着一副迷惑人的嗓音罢了。她的名字叫沈三娘,是万马堂三老板马空群的小妾,也是傅红雪母亲花白凤身边的婢女。

十几年前,花白凤令她卧底在马空群的身边,时刻掌握马空群的动向。如今,她又当起了花白凤的眼睛、花白凤的鞭子,只为监督傅红雪这个复仇的工具。

沈三娘见傅红雪要走,顿时着急极了。可是再一看中原一点红掌中的那口剑,她就不敢说话了。

她默默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然后就想走。

一点红却仍挡在门口,根本没打算放她走。

沈三娘的脸色变了,失声道:“你……你做什么?”

一点红偏头,对傅红雪道:“公主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要找你。”

傅红雪淡淡道:“你要杀了这女人么?”

一点红讥讽似的一笑,沈三娘便已吓得浑身发抖。

一点红瞟了沈三娘一眼,道:“李鱼不杀无辜之人。”

——为了封口而杀人,这绝不可能是她。

或者说,如果她是这样的人,那一点红根本不会留在她身边。

傅红雪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他忽然凌空跃起,整个人如同一根利箭一般射了出去,转瞬之间,就已经看不见他的人影了。他这轻功一使出来,任谁也看不出他竟是个跛子。

一点红盯着他消失的那个方向,然后冷冰冰地对沈三娘道:“李鱼虽然不杀无辜之人,但你若不乖乖跟我走,我会杀了你。”

沈三娘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李鱼正皱眉喝阿云煮的安神汤。

近来她这亚健康的身体,又出现了半夜容易惊醒的毛病,一点红面对她是一句关心的话都无,却转头告诉了阿云和紫杉。阿云听了,立刻就找大夫给开了安神汤,日日煮给李鱼喝。

李鱼:“…………”

虽然心思挺好可是中药喝起来真的好恶心。

好在今天一点红被派出去做事了,阿云和紫杉也不在,李鱼捏着鼻子喝了两口差点干呕,于是恶从胆边生,提起那个可恶的药碗就要往盆栽里倒……

傅红雪冷不丁的说:“你找我。”

李鱼吓了一跳,一碗药半碗都泼在了自己的襦裙上。

李鱼:“…………”

这下完了,绝对瞒不住,等那三个保姆回来之后绝对免不了一场□□。

李鱼怒了,对傅红雪呲牙道:“你能不能不突然讲话!吓死我了!”

傅红雪:“…………”

他沉默了半晌,才道:“既然有病,就不要停止吃药。”

李鱼:“…………”

这话怎么听着像骂人呢?

再一看傅红雪,他的面色仍是那样冷淡,目光之中却多了几分诚恳,好像他真的只是在说一句没有任何歧义的金玉良言一样。

李鱼掩饰性的咳嗽了两句,把那个药碗随手放在了桌子上,她仔细打量了几眼傅红雪,见他衣衫略有些不整,又闻见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她便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毛。

傅红雪看到了她的目光,他的手便又紧紧的握住了他的刀。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居然很紧张,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紧的绷着,好像已经处在了一触即溃的临界点。

李鱼狐疑的看着他,他的鼻尖上已沁出了一滴汗水。

傅红雪好似已经承受不住李鱼的目光一般偏开了头,冷冷地道:“你找我什么事?”

李鱼道:“你怎么了?一点红对你干嘛了?”

公主歪着头凑近,眯着眼睛看他,似乎在审视着什么一样。傅红雪侧着头,露出苍白的脖颈,那脖颈之上,青筋已暴起,他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刀,好似在忍受着什么让人难以言喻的煎熬一般在微微的颤抖。

他一看到公主,就不自觉的想到了刚刚……在沈三娘意图委身于他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的在……在想象公主,想象是公主在用那样甜美的语气同他说话。

……他害怕被公主发现这一点,他觉得这很无耻,他很羞愧。

所以他不敢面对公主的目光。

然而公主盯了他半晌之后,却忽然笑了起来。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点掉了傅红雪鼻尖上那滴焦灼的汗水。傅红雪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浑身一颤,他猛地偏过头来,死死的盯着公主的笑容。

公主笑着道:“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哦。”

傅红雪的手指痉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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