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那么麻烦,纸笔帮我带过来,我的钱和粮票还在原来你给我放的地方,都帮我拿来,你给我的点心也带上,其他的你看着拿就行,衣服随便带两件就行了。”
“你哪有时间画画?咱们这事你办好了就得回来。”
“在火车上不有时间吗?”
“你可别在火车上随便画人姑娘,万一再被人当流氓抓起来……”
“既然你对我这么不放心,我向你保证,我以后再画女同志,小到刚会走,大到九十九,都向你打报告,好不好?你要不同意,我只画你一个。”
费霓觉得方穆扬在取笑她,但她因为有要紧的事要办,只说:“你有分寸就好。”
费霓一只脚刚蹬上踏板,还没来得及骑上去,方穆扬趁她慌张挑了下她的鼻子,名义是给她擦鼻子上的汗珠,费霓因为着急,也没跟他计较。
费霓去医院前先回了趟家,老两口正在做钉扣子,他俩内退后收入少了一大截,加上生活无聊,平常就做些副业赚钱。费霓进去和他们打了招呼,就进屋翻出了行李袋,把方穆扬之前送她的奶粉和麦乳精都放在行李袋里,他回去请人帮忙,多少要带点东西,军用水壶翻找出来,装了水让方穆扬路上喝。巧克力得留着,结婚的时候请人吃。
“你这是干什么?”
“方穆扬今天要坐火车走,我给他收拾要用的东西。”
老费心想,收拾东西怎么收拾到咱们家了。
“他去哪儿?”
“他以前插队的地方。”
费妈此时插了话:“我觉得这是再给你一个考虑的机会,你和小方可能不是那么合适,你不要太冲动……”
费霓拦住了母亲要出口的话:“我已经考虑好了。”
老费还要再说,费霓从巧克力袋子里抓出一把放在自己桌子上,“爸、妈,提前请你们吃我和方穆扬的喜糖。”
老两口没想到方穆扬以前送的巧克力有了新作用,还没发表意见,费霓已经提着行李袋出了门。她又出了副食店,拿着糖果票买了一些糖。结婚会另发些糖票,但她现在没有,能买的糖很有限。
出了副食店,费霓急匆匆去了医院,到了病房,她第一时间去找方穆扬的钱和粮票。还放在原来的包里,和钱粮票放一起的还有一个纸袋子,打开看都是她的照片。
那次方穆扬去她家给她拍的,没想到拍了这么多。
和她以前去照相馆拍的样子完全不同。她不怎么拍照,也不喜欢照镜子,她相当于在方穆扬的照片里发现了一个新的自己。这新的自己于她有点儿陌生。原来她见了方穆扬是这个样子,没她想象中的自然。
应该不是在照相馆洗的片子,有几张明显没洗好。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洗的。
费霓对照片里的自己不甚满意,把纸袋放到包里,决定收回去亲自保管。
她发现方穆扬虽然在洗衣服上很笨,但是个勤快人,床单枕巾都是新洗过的,有肥皂味,但肥皂明显没用对地方,颜料染过的地方根本没洗。
她微微叹了口气,把点心匣子里的点心转移到她带来的饼干筒里,思量这些东西够不够他路上吃。他要在乡下住上几天,这次不能和其他知青一起吃大锅饭了,想来点心肯定是不够的,没准还要送别人一些。于是在路过酱肉店的时候买了一点熟食,让他夹烧饼吃,她知道火车站有卖烧饼的,还不用粮票。酱肉没多买,以后结婚,多的是用钱和票的地方,让方穆扬嘴里沾点荤腥就行了。
费霓去了好几个地方,到火车站的时候,头发稍稍有些发湿,脸上浸着一层汗。
她见到方穆扬第一句就问:“票买着了么?”
搁往常,方穆扬没准会跟她猜个谜,现在看她这样着急,照实说买到了,晚上的车。
费霓把行李袋给方穆扬,“你拿着,我去给你买些烧饼,路上吃。”
“我自己买吧,你好好歇会儿。”
方穆扬让费霓坐着,他去买。
过了会儿,方穆扬拿了瓶开好的汽水递给费霓。
“不是让你去买烧饼的吗?”
“烧饼什么时候都能买,你先喝了。”
“你买汽水干什么,不是说能省则省吗?”
“我确实是能省则省,只买了你一个人的。”
费霓拿他没办法,“我不喝,你喝吧。”
“既然这样,咱俩一人一半,你先喝。”
费霓想那还不如他一个人喝呢,可周围这么多人,她和方穆扬两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为了一瓶汽水谦让也够可笑的。她捧着汽水瓶喝了一口,确实凉快了许多,她喝了小半瓶,掏出新洗过的手帕小心擦拭瓶口,瓶口擦了两遍,才递给方穆扬。
“你跟我不用这么讲究。你要不擦,其实我根本不会想别的。你这样,反而让人想多了。”
那意思,好像费霓对两人同喝一瓶汽水想到了不该想的,并且想象力也富有传染性,传给了方穆扬。
费霓没问他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她瞪了他一眼,不说话。
喝完了,费霓再次清点方穆扬行李袋中的东西,一一告诉他这些东西要发挥的作用。酱肉要配烧饼吃,她特意在店里请人切了,一只烧饼配一小片,夹多了就不够了。
“你可真周到。不过怎么买这么多糖?”
“你说为什么?”
方穆扬一脸无知。
“咱们结婚,不应该发些糖给人家么?”
方穆扬忙道歉:“多亏有你,要不我什么都不懂。”
方穆扬掏出一颗糖,打开糖纸,送到自己嘴里,感慨费霓这糖买得好。
他又打开一块,送到费霓手上,费霓碍于周围有人,不想为糖的事跟他推让,只好吃了。
太甜了,甜得几乎马上要生蛀牙。
“你晚上吃什么?”
“不是有烧饼吗?”
“你这些天都要吃这个,要不晚饭你先去小馆子里吃点儿。”
“算了,这会儿人多,没准位置都没有。他们做的还不如烧饼呢。”他确实应该能省则省,以后多的是花钱的地方,况且费霓给他准备的吃的实在说不上差。小学的时候住在学校,学校里的那份供应吃完了,没钱和粮票吃别的,掺着沙子混着白菜帮子的窝窝头他都吃过,他爸妈都很看得过去,理由是别人家的孩子吃得,你怎么吃不得,他不是吃不得,他是嫌不够吃,吃完了还想再来一个,多亏了那时候费霓借钱给他买烧饼。
方穆扬找了一个没人的地儿吃烧饼,费霓坐在他旁边,跟他叮嘱一些细节。
方穆扬突然问费霓:“你想要什么样的家具?”
“那得看信托商店有什么便宜货。”她现在没什么积蓄,新家具自然买不起,也没钱买木料请人做。就连旧的,恐怕也要从家里借些钱。
“咱么要新的。”
“这种梦就不要再做了。”费霓知道方穆扬的根底,他还不如自己。
方穆扬没多长时间就拿纸画了一张床给费霓看。
因为知道没钱弄这样一张床,费霓也就忽略了方穆扬画的是一张双人床。他们的房间根本放不了这样一张大床。
费霓笑着同他说:“你以后打地铺的时候,可以把这张纸钉在墙上,假设你睡的是这样一张床。”
方穆扬不说话。
费霓以为他是想到了旧事,他以前没准就有这样一张床,没有实物光凭想象也不至于画得这样快,可惜这张床和他的房间都没了,靠和她结婚才能分得半间房,家具也没钱置办。
她鼓励他:“有了房子,以后其他都会有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结婚,结婚才能分房,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让他快去快回。
方穆扬又问她想要怎样的沙发。
费霓决定配合他的想象:“咱们那样的小房间,就不要沙发了,坐椅子就可以了,椅子一定要舒服一点。”
还没分到房,费霓就把房里的陈设想象了一遍。
方穆扬根据她的想象给她画了图。
费霓看了图,觉得确实很合乎理想。
距发车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方穆扬让费霓回家吃饭。
费霓想,她确实该回去了。
转身时还没张嘴,方穆扬便看着她笑:“放心吧,我会尽快回来的。”
第18章
当费家人认识到费霓的决定不会再变,就开始帮她准备结婚的应有之物。
费霓作为当事人,却说用不着,准备了也没地方放。
费妈坚持要去百货商店买织锦缎做被面,因为两个女儿结婚的陪嫁要一样。
费霓二姐结婚的时候,家里陪嫁了两床新棉被,被面是软缎绣花,一床八斤棉花,一床六斤棉花,现弹的棉花,都很松软,枕头枕套枕巾各两对,费霓还将姐姐厂里淘汰的瑕疵布帮姐姐缝了窗帘床单。到费霓结婚,费霓主张一切从简,她就算搬了家被褥床单还用以前的,就是方穆扬,从医院出来,得准备新的铺盖。费霓代方穆扬做了主,不求好看,能用就行。她问姐姐能不能便宜搞到一些有问题的布,她用这布给方穆扬缝被单床单。
费妈第一个反对:“你这一辈子就结一次婚,怎么能这么随便?”
费霓在心里说,她未必只结一次婚,即使只结一次,被子长什么样也是很无所谓的事。
她将问题推到方穆扬身上,“小方这人,粗犷的东西才对他的胃口,他嫌织锦缎太女孩儿气了,不喜欢,就喜欢粗布。我自己呢,还是喜欢自己之前的老被子。”
“他什么都不出,还挑三拣四。”
费霓为方穆扬辩护:“我要不同他结婚,房子是分不到的。妈,结婚当天咱们一家人吃顿饭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准备。”
费妈一听就急了,“什么都不用准备?你们爱要不要,我一定得做。我们家的姑娘,不比谁差,结婚怎么能这么窝窝囊囊的。外人知道了,不知道怎么笑话我。”
费霓知道母亲早从她决定要和方穆扬结婚起,就憋着气,觉得她受了委屈,此时终于忍不住了。
她给母亲倒了杯茶,笑着同她说:“房子还没下来,东西准备了也没地方放。到时候搬家买东西,我少不了跟您借钱,您这钱,想花还拍花不玩?再说我哥今年回来没准也要结婚,到时候再省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费妈狠拍了下自己大腿,“你这么着急结婚,不是为了你哥吧。”
“跟我哥没关系。”
费妈不相信她的话,继续在那儿感叹:“我说你怎么这么着急呢?可咱们再着急,也得好好挑一挑,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我挑了,我觉得方穆扬挺不错的。”
费霓的二姐为着她结婚,给她弄了一块上好的料子,让她做了衣服结婚那天穿。
虽说现在一切从俭,但费家人都认为酒席该办还要办,要么在食堂请客,要么把馆子里的大师傅请出来做席,总之都得办。
费霓的意思是,请人吃块喜糖就好,置办酒席大家都麻烦。
方穆扬并不是费家二老心中理想的女婿,但他们能接受女儿和方穆扬结婚,却不能接受女儿和方穆扬结婚不办酒席。
“家里也要好好拾掇一下。”费妈又抱怨,“结婚这么急,连墙都没来得及刷。”
老费说:“让小方刷,新房子没到手前,小方总要过来住的。他也应当为咱们这个家效一份力。”
费霓忙说:“他不搬过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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