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蛮横的脸上表情凝滞,领头的民军只是眨了眨眼,冲上去抓人的两个民军便飞了出去。
他愣了半秒,眼见燕双鹰玩味的看着他,顿时头皮发麻。
“还敢拒捕?弟兄们,抄家伙毙了他!”
领头的民军一边后退,一边费劲的从腰间枪套里抽出一把盒子炮。这年头的各路军阀战斗力尚且是笑话,更何况不着四六的保安队。至于眼前的民军,说真的,抽离的骨干之后,不见得比那些军阀好多少。
中原大战,倘若民军还有北伐军那股势如破竹的劲头,何至于打成一锅粥,你当常先生不想统一华夏?
领头的民军哆哆嗦嗦好半晌才给盒子炮上了膛,稀里哗啦的声响中,另外三个民军举起汉阳造朝着燕双鹰瞄准。
然而下一刻,好似一道残影一样,燕双鹰骤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平平无奇一掌推出,三个民军就好似被火车撞了一般倒飞了出去。
“尼玛——”领头民军怒骂一声,这么近的距离也不用瞄准,朝着燕双鹰就开火。
砰砰砰——
枪声持续响起,不到十米,五法子弹打过去,愣是有两发不知道打哪儿去了。
燕双鹰胸前、小腹中弹,那子弹仅仅破开了外衣,便撞在身体上成了饼,随着燕双鹰的动作掉落在了地面。
“刀……刀枪不入?”
燕双鹰笑了笑:“你知道的太多了。”
他随意的走过愕然的民军,几步之后,民军脖子一歪,头颅掉落了下来。
方才的枪声响彻整个箭竹湾,距离最近的花婶率先冲出来,从门里探出半个脑袋瞥了过来。她先是看见慢慢踱步向前的燕双鹰,跟着便瞧见民军那无头的身躯飙出几尺高的鲜血。
尖叫一声,花婶迅速关闭了院门。花婶之后,不少乡民探头探脑张望,也不知是谁家的女人,尖叫一声:“杀人啦——”
原本死气沉沉的箭竹湾,好似热油里浇了一泼凉水,顿时沸腾起来。
散落各处,无恶不作的保安队冲将出来,鲜有衣裳齐整的,好一点的歪戴着帽子,有的甚至连衣服都没系上扣子。
待看见院墙上的五个窟窿与那具无头尸体,保安队顿时就炸了!
“是乱党!弟兄们,打死他!”
砰——当!
子弹打在燕双鹰的额头,却只是让他略略歪了歪头。他是一把天外陨铁锻造的剑啊,哪里会怕寻常的子弹?
若是本体人仙之时,面对乱枪攒射,只怕也只得暂避锋芒,但他不用。
于是他就这么直愣愣的上前,将几名民军逼到角落,而后终于受不了崩溃了。丢了枪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神仙爷爷啊,你饶了我吧。”
“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对,都是胡排长让我们来的,我啥也没干啊。”
燕双鹰开口问道:“你们……谁手上没沾百姓的血?”
狂暴的四月,民军中的404被清扫一空,连带同情者,乃至民党中的左翼,也尽数被清扫。
动手的既有军队,也有沪上的流氓。常先生这人除了眼界窄,喜欢微操之外,格局也很成问题。
轰轰烈烈的北伐啊,眼看就能席卷天下,结果还没到黄河边儿上呢,就开始卸磨杀驴。半道崩卒、无疾而终,北伐军的那股子心气儿算是彻底没了。
这样一支军队,没了心气还剩下什么?剩下的就只能是大洋、女人,沦落的跟军阀部队一般模样。
似乎没想到燕双鹰会如此过问,所有人都愣了愣神,然后燕双鹰叹息了一声,伸出手指依次在几个人身上点过。劲力透体,震碎心脉,几个民军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喷血到底,唯独余下一个年岁不大的民军,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燕双鹰笑了笑:“你还行,多少还有些人性,以后别干祸害老百姓的事儿。”
丢下哆嗦着嘴唇,根本就说不出话来的民军,燕双鹰转身朝着廖家走去。
排长带着十几个民军蜂拥而出,这群民军的战术素养还行,起码组织了两次排枪。可看到子弹在燕双鹰身上打出一团团火花,除了破开表层的衣服,什么作用都没有,不等别人如何,排长就先崩溃了。
“踏马的,给老子顶住,别让那家伙过来!”
乱七八糟的排枪又响了一阵,排长带着两名亲信扭头就跑,被出卖的十来个民军待想要再跑,却已经迟了。
燕双鹰好似鬼魅,穿梭在十几人中间,不过须臾间,横七竖八便躺了一地的尸体。
他这般刀枪不入,彻底吓坏了排长。三个人丢了长枪,只有排长手里还有一把手枪,然后头也不回的甩手胡乱朝后攒射。
燕双鹰眯了眯眼睛,抄起地上的两把长枪,从民军尸体上找出了刺刀,插在枪口下方,抡起胳膊好似投掷标枪一般丢了出去。
那枪飞出去五十几米,噗嗤一声将一名民军定在了地上。
“啊——啊——”
排长吓得亡魂大冒,扭头胡乱扣动扳机,最后几颗子弹射出,随即丢了咔哒作响的手枪,蒙头就跑。
又一把挂着刺刀的长枪飞来,将另一名民军钉死。排长彻底崩溃了,踉跄几步倒在了地上,手脚并用试图爬起来,可几次三番却又摔在了地上。
“啧,吓成这个样子,看来是没少作恶啊。”
身后陡然传来燕双鹰的声音,排长彻底放弃了挣扎,趴在地上捣头如蒜:“神仙啊,你放过我吧……不是我的主意,我也是听上峰的命令啊。”
“意思就是,你只是一把刀,递刀子的另有他人?”燕双鹰笑了笑,说道:“杀人凶器,甭管哪朝哪代,按照律法都得没收啊。别哭了,给自己留一些体面。”
“我留你奶奶——”排长陡然凶厉的爬起来,手中握着一枚冒着青烟的手榴弹。
他朝着燕双鹰扑了过去,燕双鹰只是轻飘飘的闪在一旁,下脚一勾,便将排长放倒在地。而后一只脚踩在那厮后背,听着其绝望的哀嚎了三秒钟,随着轰了一声炸响,排长血肉模糊。
一脚将尸体踢翻,燕双鹰看了看糜烂的腹部,随即皱起了眉头。看来手榴弹这玩意是不可能靠着冲击波来杀伤敌人了,估计只能靠弹片来杀伤。
想想也是,装药量太少,冲击波的威力都不见得比后世的大炮仗。
燕双鹰转过身,目光看向紧锁大门的廖家。
后世建国后一部老电影,将地主缙绅还乡团刻画的入木三分。这廖家看似嘴脸没那么丑恶——抓人、杀人的都是保安队与民军,他这位老爷只是本本分分的回了自己家——但就算傻子也知道,如果没有廖老爷,只怕也不会闹出这么许多的事端来。
农会的出现打破了乡绅对于乡村权力的垄断,打破了宗族术法,打破了几千年的礼法,总之农会打破了太多东西。于是乡绅们终于发现,联合起来的泥腿子,不是简单的称王称霸,而是要将这个天下彻底翻个底朝天。
他们有多害怕,就有多憎恶,于是反击的手段就会有多恶劣。小小的箭竹湾,户不过百,前后被抓走十几个人。
村子里沾亲带故,算算几乎每个人都失去了亲友。
枪声已经停息,却久久无人冒头。燕双鹰心想,大抵有血性的都被屠戮一空,剩下的人浑浑噩噩了一辈子,就没打算清醒过来。
毕竟,清醒过来的代价太大,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菜市口上走一遭的。
燕双鹰停在廖家门前,抬手推门,轰的一声,立了上百年的门楣连带包浆大门倒飞出去,顿时惨叫声连连。几个护院被沉重的木门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管家哆嗦着嘴唇,好半晌才说道:“好汉,有话好说,家中财物任凭你取。求好汉放大家伙一条生路。”
燕双鹰叹息道:“农会放了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又是怎么对付农会的?”
“这……这都是老爷的主意,我就是个管家。”
燕双鹰懒得废话,一指头点出,管家顿时咽了气。
他信步往院子里走,转过二门,进到正院里。正厅的大门敞开着,廖老爷一家挤在里面。
女人搂着孩子在哭,几个丫鬟瑟瑟发抖。那廖老爷五十出头年纪,看起来慈眉善目,身前放着一口大箱子。箱子里装满了金银细软。
廖老爷手中似乎紧握着什么,停歇的枪声,与前院的惨叫声,让他知道这一遭是躲不过去了。
这人倒也算是有点担当,起码没吓得磕头尿裤子。
“英雄,还请放过家中妻儿老小。”
燕双鹰瞥了一眼胖嘟嘟的傻小子,又看了眼吓傻了的两个女子,点了点头。
廖老爷松了口气:“如此,就不劳英雄动手了。”
说着,将手中的金珠子塞进嘴里,仰脖费力咽下。燕双鹰冲着几个丫鬟、下人摆了摆手,起初那些人还不解是什么意思,待其中一个激灵的丫鬟匆匆跑了出去,余下人等这才反应过来。
吞金而死可不会死得那么痛苦,燕双鹰走上前,挥手间便将装着金银的箱子收了。想了想,又取出一卷大洋递给搂着孩子的女子。
“走吧,箭竹湾你们是不能留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女子擦了擦眼泪,接过大洋,拽着孩子就走。
树倒猢狲散,堂中只余下还没断气的廖老爷。
眼看家小都走了,廖老爷松了口气。
“这位英雄,我看得出来,你不图财,也不图色。廖某问一句,你图的是什么?”
燕双鹰莫名的想起了那部电影,然后笑着说:“公平,公平,还是踏马的公平!”
廖老爷愕然,随即吐着血大笑不止。
“公平?哪儿来的踏马的公平?大清倒了,功名没用了。廖家就跟闹市持金一般,县长能啃一口,保安队能啃一口,过路的土匪、军阀,全都踏马的能啃上一口。这世道要公平?我要是当好人,早十年前廖家就完了!”
“现在也不迟。你也别不服气,你只是提前了十几二十年罢了。公平这东西,你不信,总有人信,而且信的人比不信的人多。早早晚晚,这个世界会公平一点。”
咳着血的廖老爷只是摇头不语。历经清末、民国,五十开外的年岁,这人早就不信什么公平了。
燕双鹰懒得杀人诛心,只是扭头信步朝外走去。他一路走,走出了大院,走出了村落,直至掩身于青翠之中。
开启民智,发动群众,那是404的事情。他燕双鹰做事,只凭本心。
这一日之后,箭竹湾的村民发现民军与廖老爷全都完了,却没人敢去廖家偷拿东西,甚至有人动了心思,连夜将此事告知了县里。
也是这一日之后,湘南便出现了一位奇人。此人身高寻常,样貌寻常,便是身上的穿着也是寻常。偏偏是这个寻常的人,一路走来腥风血雨。
横行乡里的还乡团倒了霉,要么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要么被此人打上门,生生拧下脑袋。
整个湘南震动!驻扎在此的民军干脆出动了一个营,专门拦截此人。偏偏此人行踪有如鬼魅,一天前还在此间,一天后便出没在二百里开外。
这一营民军来回奔走,却徒劳无功。而后等返回县城,却发现县城也被那人下了黑手。
保安队直接没了踪影,作恶多端的队长被吊在了城门上,刚刚走马上任的县长吓得得了失心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做这花了十万大洋买下来的县长,被家人拥着匆匆而去。
戾气这东西,憋闷在心中自然难受,然而过度发泄之后,却只剩下了虚无。
燕双鹰发现自己做了无用功。前脚宰了张老爷,后脚来了李老爷。更有意思的是,这位李老爷原本还是个泼皮佃户,转眼就成了左拥右抱的李老爷。
燕双鹰思索了几日,渐渐明白了。没了404,这农民就跟历史上的各路起义军一样,想的只是完成阶级跨越。如何跨越?自然是打倒地主老财,而后自己去当地主老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