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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蝉鸣聒噪,紧闭的玻璃也掩不住那份嘈杂。

即便教室里凉气送爽，江柔仍旧没能睡个好觉。

她坐教室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高一年级在教学楼底层,窗外就是一片围绕篮球场栽种的杨柳。

那些夏蝉便伏在树上嘶哑叫着，似是控诉盛夏的高温闷热。

又像是在用生命高歌。

午休时，高一1班的教室里还算安静。

有像江柔一样趴在桌上睡觉的,也有像江凡一样埋头复习功课的，更有像宋阳那样翘课整整一个上午,刚从教室后门回来的。

连讲台上守纪律的纪律委员都不敢吱声。

默默把宋阳一行人的名字记在迟到小本本上,装作没看见他们。

宋阳坐倒数第一排,是班里典型的混子。

连班主任都拿他没办法，班里自然没人敢招惹他。

少年落座时，长腿屈就在桌子底下很不舒服,便习惯性地往前面拉伸。

结果不小心提到了前排江柔的凳子，女孩当即便皱着眉睡眼朦胧地坐直了身体。

回身去看背后的宋阳时,脸上积了薄薄怒气。

已经第一时间缩回脚的宋阳：“……”

那句“对不起”似卡在他喉咙处,怎么也说不出口。

面部表情也异常僵硬,导致在江柔看来，他有些吓人。

十六七岁的少年，生得浓眉大眼，五官轮廓分明，线条硬朗。

身高体长发育得比任何人都健壮,大概是经常打架斗殴的原因，宋阳的身子板比班里其他男生更结实些。

晒成小麦色的皮肤为他添了几分不属于青少年的成熟。

黑眸深沉如寒潭,望进他眼里时，叫人大热天平白生出一股寒意来。

江柔小脸白了白，把埋怨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什么也没说，回过头去继续趴着睡觉了。

趴了一会儿，她直起身，戳了戳前面的江凡。

“你干嘛呢，午休不睡觉的吗？”

相比宋阳的粗犷硬朗，江凡白皙俊雅许多。

他俩一个秀才一个兵，风格画风鲜明对比，是年级里特有名的两大帅哥。

不过和宋阳相比，斯文俊雅书卷气的江凡因为学习成绩好，品学兼优，所以更受大部分同学老师喜欢。

班草和级草的名头，自然也就挂在了他的头上。

听到江柔的声音，江凡头也没回。

以至于他说的话，江柔没太听清。

于是她起身往前探，两只手十分自然地搭在了江凡肩上把他往后拽，让男生的后背靠在了她桌上。

“你就不能转过来跟我说话，我一个字都没听清……”江柔小声抱怨。

男生被她突然一拽，解题思路完全被打断了。

一时间哭笑不得，放下笔回头看她：“我说我睡了一会儿，不困。”

说话间江凡已经从江柔魔爪下逃脱。

女生坐回了凳子上，拧开自己桌上的矿泉水打算喝一口来着。

结果动作一顿，然后江柔找江凡讨水喝。

江凡没多想，把自己买来还没开封过的水拧开了瓶盖，反手递给她。

等江柔喝完水，他又接回来，再把瓶盖拧好。

午休结束，江凡做完了习题习惯性想要喝口水润嗓时，他想起了什么。

望住桌上那瓶江柔喝过的矿泉水，少年揪起了剑眉，最终也没喝那瓶水。

从桌肚里拿了水杯，他去了教师办公室。

彼时江柔去了洗手间，和同桌的女生一起。

回教室的途中，她在楼道里遇见了一帮男生。

一行人浩浩汤汤，看见江柔后，为首的男生便拦住了她的道。

抬头看了眼跟前高个子的陌生男生，江柔一脸茫然。

“麻烦让一下。”她微微拧眉，声音低沉，没带什么情绪。

面对她的礼貌请求，男生无动于衷。

反倒垂眸凝着她：“江柔，你挺傲啊，老子给你写了多少封情书了，你tm一封不回？”

江柔愣住片刻，同桌的女生已经被围上来的其他几个男生吓得脸色泛白。

紧张地看向江柔那边，一句话也不敢说。

相比之下，江柔显得镇定许多。

她仍旧皱着眉，“不好意思，我对于不喜欢的人，并没有回应的习惯。”

更何况她隔三差五就会收到情书，早就已经麻木了。

眼前这位是谁她根本不知道，只知道他们一行人从楼上下来的，应该是高二或者高三的学长。

听见江柔的话，男生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许多。

好像被江柔拒绝是一件很掉面的事情，男生逼近了些：“行啊你，放学回家的路上可千万小心点。”

男生话落，恰巧江凡从教室办公室接了水出来。

看见楼道口那边被围住的两个女生，少年剑眉微蹙，端着刚接的一杯水信步过去。

“麻烦让一下，开水。”

低沉淡漠的男音像剩下古井里的水一样，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一帮男生顺势让道，江凡目不斜视，路过江柔身边时，随手把水杯换到了左手，腾出来的右手抓住了女孩的胳膊，十分自然地带她离开了困局。

江柔反应倒也快，随手便把同桌的妹纸一道拽走了。

三人径直进了高一1班的教室门，那帮男生半晌才反应过来。

下午放学后，宋阳和一帮兄弟在篮球场和高二年级的学长打了一场友谊赛。

中场休息时正好听人说起江柔被高二12班的李游纠缠的事。

说是李游给江柔写了好几封情书，一直没得到回应。

召集了一帮兄弟打算今天放学后直接把人给堵了。

顺便给爱管闲事的江凡一点颜色瞧瞧。

彼时下半场比赛即将开始，宋阳想也没想，让人替了他的位置。

拔腿往后校门跑。

江家在s市一中附近有不少房产。

江凡自进入一中后便搬到了离学校较近的公寓单独住，每天骑单车上下学，说是强身健体。

据宋阳所知，江柔每天放学后都会跑江凡住的公寓做完作业等管家开车接她。

所以每天放学江柔都会和江凡一起走。

宋阳一想到学长的话，心里便一阵咯噔，一路狂奔，总算赶上。

在后校门那条林荫小道堵住了李游那帮人。

就在宋阳把人拦下的三五分钟前，江凡刚骑车把江柔载走。

一帮人正准备去追，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宋阳，直接拦了路。

在这个周五的傍晚，江柔终于如愿坐上了江凡单车的后座。

一路上穿行在风里，她揪着少年白色衬衣，迎着风闭上眼，扎成马尾的长发在风里狂乱。

正如她躁动不安的心跳。

只是她不知道，她以为被她和江凡甩掉的那帮人，其实被人拦了下来。

傍晚微风吹动的浪漫，是某个男生浴血奋战为她争取来的。

周一早自习，江柔把英语作业收去教师办公室时，正好撞见班主任在为宋阳上火。

男生穿白色短袖衬衫校服，一头烫卷的短发，两只手背在身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直到看见抱着作业进门的江柔，少年才默默挺直了背脊，站姿笔挺许多。

只是在江柔朝他看过来时，宋阳下意识低下了脑袋，回避她的目光。

即便如此，江柔还是看见了男生脸上青青紫紫打架斗殴留下的痕迹。

旧伤叠心伤，一看就没少打架。

以至于江柔从他身边路过时，下意识加快了脚步，一副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

纵使宋阳是个粗神经，高中三年的时间也足够让他清楚，江柔有些不待见他。

可即便如此，高考结束后，毕业聚餐那晚，宋阳还是被小弟们怂恿着，在网上订了玫瑰花，打算跟江柔表白。

鲜花是晚上九点多配送的。

彼时宋阳他们班已经从饭店转场到了音乐会所。

外卖小哥送花过来时，宋阳偷偷溜出了包间。

按照计划一会儿江柔会被他的小弟带到旁边的露台和他见面。

到时候宋阳只需要把玫瑰花送给江柔，再把他排练了好久的告白说给江柔听。

一想到月色下，露台上，江柔或许会被他的深情告白打动。

然后他们可能会牵手、拥抱，甚至接、接吻……

宋阳的耳根滋地一下涌过一阵酥麻感，他的心跳开始加快了。

俊脸爬满红晕，滚烫从耳根蔓延到了脖颈。

他耐心等在露台，等外卖小哥送花过来。

结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外卖小哥那边延时了。

江柔先一步到了露台。

看见栏杆上着急张望的男生，江柔一脸狐疑。

她是被人叫出来的，说是有人有东西想要给她。

恰好几分钟前江柔亲眼看见江凡离开了包间，只是她当时被同学们绊住了，没能第一时间跟出来。

听到传话的人说有人要给她东西，她便误以为是江凡要送她毕业礼物。

毕竟前阵子她一阵嚷着让他送，江凡虽然没有回应，但根据江柔以往的经验，他最后肯定会买来礼物满足她的。

是以江柔想也没想，便按照那人说的到了露台。

露台没灯，光线昏暗。

她看见栏杆那边倚着一个人，便以为是江凡，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扬，江柔走了过去。

等江柔看清宋阳时，外卖小哥刚好赶到。

似是很慌忙，被人指路到露台这边，一脸焦急地打破了沉寂：“不好意思，请问你们哪位是宋阳？”

正等着玫瑰的宋阳赶紧抬步过去，低声认领了花。

他的注意力却始终聚在几步开外的江柔身上，心跳前所未有的乱。

江柔已经蒙圈了，不是很明白眼下的状况。

她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外卖小哥递了一捧花给宋阳，然后男生拘谨地站在露台入口处。

天际从乌云背后探头的月色正好坠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了一层冷白的光晕。

似滤镜一般，将少年粗犷硬朗的眉眼镀出几分温润来。

江柔略有些诧异，同班三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又认真地打量宋阳。

他的容貌和江凡相比，倒也并不逊色。

就在江柔打量宋阳的顷刻间，少年长腿迈到她面前。

双目如一汪深潭，似要淌进了江柔心里。

没等江柔反应，男生把刚签收的那捧花塞给了她，紧张到口吃：“江、江柔……”

“我、我我我……”

宋阳的脸在江柔的注视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走红。

那模样略有几分滑稽，江柔心下的紧张退散了些许。

在少年口吃时，她低头看了眼被塞到怀里的花。

一捧白菊花……包装纸还是黑色的。

那一瞬间，江柔打心底深处升起一股寒意。

明明是盛夏，明明夜风吹在身上说不出的舒服……

可她却被怀里这捧白菊花生生吓得脸色惨白，唇上血色尽失。

四肢冰凉，差点心脏都停跳了。

宋阳舌头还没捋直，跟前的女生忽的把那捧花大力塞回了他怀里。

声音略尖锐：“宋阳，你神经病啊……故意恶作剧整我是不是？”

话落江柔便跑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宋阳愣愣望住怀里那捧白菊。

阿勒？他不是订的红玫瑰吗？

怎么变成白菊花了……

江柔气得小脸很快便恢复了血色。

短短十分钟不到，她的情绪由惊艳到狐疑，再到惊吓和愤怒，对宋阳的讨厌疯狂+1+1再+1……

他绝逼是个疯子！

毕业了还搞这种恶作剧！

不知道白菊花是祭奠死人的吗，这是咒她死？！

江柔气得胸口起伏不已，直到在走廊里看见从洗手间那边回来的江凡。

心里那口气仿佛终于找到了释放的关口，江柔笔直冲进了江凡怀里，将他抱了个满怀。

被女孩抱住腰身的江凡身体僵住，因毫无防备，所以他被冲过来的江柔推到了墙上。

这会儿少年后背是冰凉的墙面，怀里确实鲜活温热的少女。

内心涌着浪潮，起起伏伏许久，才被他勉强平复。

随后江凡低眸，视线落在女孩发顶，隐约听到她的抽泣声，他剑眉紧皱：“怎么了？”

“谁又惹你了？”

江柔不经气也不经吓，十足感性派。

看一部伤情些的电影也能哭成泪人儿。

江凡对她的眼泪早就见惯不怪了。

他僵直身体靠在墙上，等了半晌才等到江柔哭完松手退开。

她吸了吸鼻子，往露台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宋阳没跟来，方才对江凡抱怨道：“宋阳那个疯子，大晚上塞给了一捧白菊花，吓死我了……”

江凡：“……”

他反应了好半晌，才隐约明白了什么。

深眸暗了暗，少年犹豫了一下，沉声道：“或许人家是喜欢你。”

“喜欢我送我白菊花？他有病还是他以为我有病？”

江柔没好气的打断，还在为宋阳那捧莫名其妙的白菊花生气：“再说了，他老是打架那么可怕，我才不要被他喜欢呢。”

“而且我已经……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这句话江柔说得特别小声。

话落后江柔的耳根便不自觉地滚烫发红了，水眸里含羞带怯。

虽然说得小声，但江柔确定江凡听见了。

因为话落后她飞快窥了少年一眼，恰巧撞见他眼神微滞。

气氛莫名变得暧昧。

江凡滚了滚喉结，垂在腿侧的手掐着掌心的肉，疼意漫开后，他像个没事人似的把手揣进了裤兜里。

没再看江柔含羞带怯的娇俏模样，转身往包间那边走。

声音也漫不经心的淡漠。

“没听清你说什么，声音跟蚊蝇似的。”

话落，他没等江柔重复，赶紧转移了话题，“好啦，该回包间了，一会儿老班得出来找人了。”

江凡走得头也没回。

他知道的，高考过后，二叔就要把江柔送去国外念书了。

他们之间本就有一面可能永远也凿不穿的铜墙铁壁。

喜欢什么的，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

免得给自己，给对方，给身边至亲的人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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